拯救外國語的悲哀

多年前，我問同鄉好友M，「現在你事業有成，每月房屋出租進帳數十萬元，子女很有出息，你人生還有什麼遺憾嗎？」話畢，一抹暗色的雲，立刻占領他圓潤的臉龐。他說，「阿哥，你是明知故問，人生在世，誰能沒有遺憾呢？坦白說，我最羨慕會講外國語的人了！」我繼續探問原因。他接著說，「不過，這要怪我們國中英語老師，因為他的教學方式有問題。」我追問，「有什麼問題？」他說，「他的教法太死板了，簡直是照本宣科。」我說，「照本宣科跟你沒學好英語有必然關係嗎？不要找藉口了，俗語說，不會游泳嫌溪道彎曲。與其說，我們英語老師不夠盡職，不如說，他對英語之愛不夠深切，否則他一定會把它貫注到我們身上。但話說回來，我說，「你本身也有問題！」M不服氣地說，「我哪有什麼問題。」出於反商情結，我故意將他一軍，「在年輕時，沒把英語學好，並非宣告人生無望了，你可選擇敗部復活，可是你沒這樣做。」他說，「我不服氣。」我反擊道，「不服氣什麼？我問你，你現在很有錢，何不找個家庭教師，重新學好英語呢？在自家豪宅裡，就算你發音怪腔怪調，沒有人敢取笑你，除非你家八哥以下犯上，以模仿你口吃的窘態為樂。再說，掌握一門外國語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問，「你是指高額的學費嗎？」我說，「學費當然要繳納，但更重要的是，持之以恆地學習，不知疲勞的努力，否則外語女神不會向你微笑。如你所知，我喜愛日本語文，雖然沒有語言天份，但我老牛拖車一步一腳印，花了三十年時間，才來到日文的山腳下。」他問，「這就是你所說的代價嗎？」我說，「老弟，你看看。」話畢，我站起身來背對著他，說道，「你沒看見我的屁股嗎？」他說，「怎麼啦？」我說，「我原本臀部非常健美，後來因刻苦學習日本語文，長坐很少起來走動，到最後整個臀形都塌陷了，變成煎餅一樣，還患了坐骨神經痛。這不是巨大的代價，什麼是巨大的代價呢？」M說，「阿哥，我說不過你，但並不表示就此認輸。好吧，我承認自己有英語恐懼症，卻鼓不起勇氣面對它。我知道你愛吃魚反應極快，應該有什麼好方法吧。我說，「你是指拯救外國語的悲哀？」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沒讀出我的弦外之音，我補充說，「嗯，咱們同學一場，我不藏私、不額外收費，找個星期六，你背著我去逛書店，到時候，我會向你仔細介紹語文書籍的用途。想一想，咱們已經來到人生的秋天，不趕快把遺憾找回來，一切就來不及了。若果如此，豈不意味著外國語的悲哀早已消亡了？」（2021年1月31日）

 詩人之手 

之前，我久坐不動沒出問題，都以為鋼鐵般的意志發揮作用，但是六天開始，我的腰腿終於撐不住，以纏繞不止的痠痛表達強烈抗議，只好直奔神經外科診所就診，醫生診斷說，我因長期坐姿不良壓迫坐骨神經導致髖關節發炎，當場教導我坐臥起立的正確姿勢，開了七天份肌肉鬆弛劑和消炎藥，並買了一罐100粒裝的鈣片。臨走前，我探問醫生，「一星期後，我大腿痠痛感是否就會消失？」他回答得很肯定。然而，或許我是缺乏耐性的患者，服藥三天，依然沒有明顯改善，我索性救助於傳統整復中心。在那裡，我經過五十分鐘物理治療：紅外線熱敷、上下拉筋、師傅調整頸項等，果然舒服不少。師傅說，我右大腿肌肉有點流失，筋拉得很緊，拉筋整復幾次即可痊癒。他說，這是作家常患的疾病，靈感一來，就埋頭寫個不停，不想起來活動筋骨。我說，這問題很難克服，平常，文思枯竭難免起來走動一下，但當你寫得正順手之際，只會快意疾書，不可能停下來。這情形如船夫遇到魚群急速湧來，你不趕緊撈捕，魚群走了，你什麼也抓不到。他同意我的說法，並提醒我要保健身骨，不可壓迫自己的雙腿。我反省，前一陣子，貪圖閱讀和趕稿，連續幾個小時，一直坐著，直到頭部右側發痲打噴嚏，才驚覺那是臨窗寒意入侵。不用說，那時我下肢有點僵硬，只差沒發出痠麻的信號罷了。想來，為了可以多寫作幾年，我應該恢復游泳的習慣，雖說作家的雙腿廢了，依然可以手繼續奮戰，但可以避免的事情，就不必玉石俱焚。

 

昨天，我離開整復中心之後，立刻打電話給詩人何郡，因為距離我們約定的時候，我已經遲到三十分鐘。他說，慢慢來，他先到山外圖書逛逛，順帶找兩本書：《惡的美學歷程》和《里爾克傳》。半個小時後，我快步來到山外圖書社，他正站在書架前翻書，神情十分專注，沒有察覺我來到他的身旁。短暫寒暄後，他說，今天收穫甚大，寫了兩首短詩。我為他感到高興。前幾日，他在電話中提及，在保全公司上班，雜務繁多反而有寫詩動力，但退休後，讀書增多詩作卻變少了，有著莫名的焦慮。剛才，他忽然詩興大發即刻寫成，向我出示其左手掌。仔細一看，他的掌中現出詩行，原子筆字跡流暢俊秀。我問，你為什麼不寫在紙上？他說，詩意降臨之快，容不得他翻找紙片浪費時間，於是就寫在掌心裡。我說，他擅於掌握時間，正如其詩作〈樹上的草魚〉一樣，在分秒之間，他就獲得詩神贈予的草魚了。為了記念這歷史性的一刻，我請他出示左手掌供我拍照，以記錄這歷史性的時刻。

 

事實上，我約請詩人出來最大用意在於，帶他到茉莉二手書店（呂正惠教授藏書專場）選購絕版詩集。尤其是，聶魯達詩集和普希金抒情詩全集。熟知地下書刊的人都知道，在解嚴之前，要擁有這些簡體詩集，必須通過特殊管道，方能見到詩集本尊。直言之，這些簡體版禁書幾乎來自於有統派背景的教授。然而，正因為這份遺憾和渴望，激勵著我們這些狂熱的年輕詩人，三天兩頭到前輩詩人書房裡，表面上拜訪名師聆聽教誨，實則是為了手抄憧憬的抒情詩作。說來諷刺，儘管店家以（佛心）平價邀請新書友，這些絕版詩集似乎乏人問津，安安靜靜躺在專場的書區裡。我由衷希望詩人把它們帶回書房，以此作為我們今後探討抒情詩歌的對話基礎，加上我手上的《普希金文集》（6卷），對我們年輕時期的寫詩歷程做回顧總結。我想，詩人之手功能廣泛，除了用來工作，抓住從天而降的詩意，還能以青春的名義，極具尊嚴記載屬於自我的精神史。（2021年1月28日）

 社會語言學帶我們去考察

 

有句話說得貼切，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表示不知為不知，不可大放厥詞，在停電的夜裡，拿出稻草冒充甘蔗來混亂視聽。我想，此話同樣適用於閱讀，不管你通讀與精讀之後，能否寫出得宜的書評，但它絕對可以改善口沫橫飛的壞習慣。所以，我也特別引以為戒。今天，查找一本舊書，發現今年度日本2月份新書：平山亞佐子 編著《戰前尖端語辭典》，頓時眼睛明亮起來，直覺這是一本有趣的好書，值得訂購以激發寫書的靈感。在此，先披露該書簡介，為台北國際網路書展補氣暖身。（2021年1月26日） 

《戰前尖端語辭典》

本書は大正八年から昭和一五年にかけて発行された新語、流行語辞典およそ 三〇冊から、発想に新鮮さを感じたり、すでに一般語となったものについては由来がわかったりと、今見ても面白い言葉を取り上げて解説した辞典風の読み物である。〈中略〉
一〇〇年前の少年少女たち、学生やサラリーマン、また誰かの父親や母親たちも、今に生きるわたしたちと同じように怒り、笑い、悩んでいた。それはもしかしたらあなたの祖父や曾祖母かもしれない。彼らの古くて新しい生活を、言葉を 通して感じてみよう。そして、流行は巡るもの、一〇〇年後の現代の生活のなか でこっそり使ってみるのも楽しいのではないだろうか。（「おわりに」より）

 讀書隨想 

長期以來，我對於新聞報導文學興趣濃厚，不管作者國別，只要內容深刻、具有普世關懷等重大議題，我一定先買下來，儘管當下來不及閱讀，日後必定仔細翻讀。「美」菲利普．古雷維奇《向您告知，明天我們一家就要被殺：盧旺達大屠殺紀事》和「日」西尾元《不平等的屍體：解剖台上的「無聲之言》這兩冊中譯本，即是我嚴肅思考大屠殺的本質、理解當代日本人死後是否受到平等對待的重要文本。當然，這終歸是我個人讀法，並非自虐史觀的影響，正如有人樂於負重而行，有人偏向淺嚐即止。因此，這似乎無關於歲月靜好，或者從來就沒有所謂正統的讀書方法。（2021年1月22日）

 向師兄問路

 

據我了解，明目書社的文友中，有很多各領域的高手，只要你熱情向他請教，多半能得到滿足的答覆。以我為例，我知道林宗勇兄的學佛背景，他跟隨葉阿月教授（已故）學習日語，研究咒語有成、到過北印度短期修行、與台北各佛寺住持同修。因此，每次在明目與他相遇，我便要向他請教台灣佛門的發展現況。當然，其中還包括我樂於探索作為佛教社會學的祕辛。林先生很客氣，對稱呼我為師兄。但是，我每次總要即時更正，因為我只是對佛教史感興趣的讀者，沒有資格享受師兄的尊稱。

 

上次，我撰文介紹他多年前砸下大錢購買8卷本日本佛教史講座的往事，令我十分感佩，再次證明行所行不計後果的重要性。關於日本佛教史的書籍，我手頭也有一些，但談不上構成體系。我說，每次到東京巡訪舊書店，未必都能遇見理想之書，有時還會因已有此書下次再來此書不見的微妙心理，最終依舊欣然買下複本。我答應，贈他一冊日文舊書----渡辺照弘《日本の仏教》（岩波書店），這本舊版入門書是我在京都的舊書店大學堂買的，我想翻閱此書一定有穿越時空的感覺，仔細體會時間的韻味。

 

正如上述，我只是對東北亞佛教史感興趣的讀者，偶爾也翻閱龍樹《阿含經》《大智度論》、《解密心經》等佛學經典，以豐富我貧瘠的心靈。然而，事實上，我更樂於探索日本佛教各宗派相互競爭和傾軋的歷史事件，尤其在戰爭時期日本佛教徒不容拒絕地被編入戰爭總動員體系中，他們如何應處成群而來的生命無常？在查找相關資料過程中，我發現了兩本題旨深刻的專著：《曹洞宗の戦争》和《曹洞宗は朝鮮 で何をしたのか》，心情頓時澎湃洶湧，趕緊下載二書的目次。

 

《曹洞宗の戦争》

一戸彰晃　著

主要目次
第1章 出生から樺太時代まで
第2章　秋田時代
第3章　中国・済南大覚寺について
第4章　済南大覚寺時代（一）「支那事変」開始まで
第5章　秋田帰郷と済南帰還「済南に帰る」
第6章　済南大覚寺時代（二）忠霊奉安所と興亜女学院
第7章　済南から秋田へ-大覚寺の終焉-
第8章　中泉智法の周辺
　　附録1　戦時下中国の曹洞宗開教所一覧
　　附録2　曹洞宗報　法規令達（戦時関係抜粋）
　　附録3　復刻本『御慰問』

 

《曹洞宗は朝鮮 で何をしたのか》

一戸彰晃　著

「歴史を直視することが真の友好に不可欠」ということは、仏教の世界でも例外ではない。 
安重根が射殺した伊藤博文を祀る広壮な「博文寺」、韓国・群山に今も残る日本様式の「東国寺」。
日本人の知らない仏教が「朝鮮で何をしたのか」？
現代の内山愚堂（鎌田慧氏弁）こと、津軽の熱血和尚・一戸彰晃が足と文献博捜によって明らかにする。
さらに、韓国の仏教者と手を携えて東国寺の保存運動に邁進する。

直言之，這就是我下次訂購的書單。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亦是我向林師兄投書問路的方式。他說，與台北市圓山的護國臨濟禪寺住持熟識，有機會可為我引薦請益，雖然並非曹洞宗的禪林，但對我這樣的業餘者已經圓滿俱足。我想，不同的採訪對象，自有不同的意義與迴向。（2021年1月20日）

 懷舊錄中的「日本史」

 

說來慚愧，我是在中年以後才開始認真而嚴肅研讀日本史的，在此之前，我僅止淺碟式的閱讀，所得的認知自然淺薄有限。不過，我不吝於給自己打氣，一個遊蕩者能夠適時返回正途，終究是難得的好事。在日本史當中，我對於明治初年發動廃仏毀釈（廢佛運動）的相關影響，以及淨土真宗的歷史發展很感興趣，希望將來寫點讀書感想。 

十天前，我購得南條文雄《懷舊錄》中譯本，心裡格外高興。正如該書簡介所寫：《懷舊錄》是日本淨土真宗大谷派高僧、日本梵文學權威南條文雄的回憶錄，在這部回憶錄中，南條文雄將一生經歷分為若干階段進行回憶，主要經歷分為僧兵時代、高倉學寮時代、在越前、神佛混淆大教院時期、在英國留學時期、回國後在日本等地。他是明治維新後作為佛教僧侶和學者被派往英國學習梵文學，因此他個人不同於與一般僧侶的獨特性在於，他經歷的是一個新舊交替、在東西方文明交會的過程。此外，他給讀者提供的是看世界的多重角度。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在〈東本願寺改正系助勤〉一節中，提及「西南戰役」中的悲劇英雄西鄉隆盛其薩摩軍敗逃的記述：「明治十年，西鄉南洲的征韓論破滅，九州島西南地化為戰亂之巷。於是，東本願寺靈澍院連枝代理法主前往九州慰問。此時，作為會計隨行的有白川慈弁君。西鄉方面沒有舉旗應戰，南洲終究也被城山包圍，形勢頓然大變。危險也波及連枝他們一行，只得向鹿兒島附近逃脫。他們雇了一條小船，就要離岸時，突然被人喊住。回頭一看，好像是西鄉方面的一些敗兵游勇。說是要借用這艘船，這邊介紹說這位是東本願寺的連枝師父，但這些薩摩武士根本不理會。由於這邊不願意挪地方，他們竟放言說要把船沉下去，無可奈何只得下船。頭一個下船的是抱著慰問款的白川君。由於白川君緊抱那個包，引起了那些匪徒的注意，便要強行檢查。白川君不從，雙方的爭論加劇，最終那些匪徒用刀刺死了他。」（南洲神社：明治12年（1879年）になり有志によってそれらの墓を旧浄光明寺境内である現在地にまとめて改葬し、その後、九州各地に散在していた西郷軍の遺骨も集めて計2023名が葬られる「南洲墓地」となった。引自日本維基）

 

南條文雄說，後來他隨法主赴鹿兒島的時候，便請示法主到白川君的墓前悼念。彼時，墓地已長滿青苔，他久久徘徊墓前追憶著執著固執中飽含感情的白川君。讀到這段記述時，我得到一種別樣的死生（歷史）觀。或許，出家人就是這樣看待自身死亡的。他們淡然敘述同修遇劫死亡的過程，不突顯仇恨的份量，而是藏於內心深切悼念，甚至把它視為宗教意義上的「法難」。從這個視點來看，或許這是我在《懷舊錄》中對日本史的意外發現。（2021年1月19日）

 吉村 昭《灑進監獄裡的月光》 

說到小說寫作，我不由得想起十餘年前與文友B的對話。他說，「我真羡慕那些小說家。」我追問原因。他說，「如你所知，寫評論文章很艱辛，既不能掉書袋，不可言之無物，更不能自曝其短。不過，小說創作就有趣自由多了。」我半是探問，「莫非你已打定主意，大學教職退休以後，就投入小說寫作，徹底恢復自由派作家的身分？」那時候，我看見B的神情份外燦爛，一種深信小說寫作將給自己帶來快樂的確信。 

必須說，我很贊同B的決定，所以，去年我排除萬難，總算寫畢長篇小說《七日妓典》前半部，十二萬五千字不算多，但至少滿足了自己的渴望。有些時候，我甚至認為小說家真有能耐，手中法寶不亞於孫悟空，小說家也有如意棒，他凌空一軍，當下就能把自己變成歷史社會學家。對我而言，小說家吉村昭其長篇小說《プリズンの満月》，就有這樣的深刻旨趣。在小說中，他藉由監獄牧師田嶋隆純以仰視共苦的視點，對二戰後關押東京巢鴨監獄的A、B、C級戰犯們的無私奉獻、看不慣美國軍官毆打戰犯的暴行、並為其減刑請願運動四處奔走，以及召喚日本讀者重新思考「東京大審」的勝者史觀，其展現出道德高度和人文內涵，其實遠勝於福柯製造的規訓與懲罰的概念了。

 

最後，我再舉一例。在小說中，一名獄警正進行夜間巡邏，那時，他看見明月高掛天空中，不禁這樣想像著：「想必這片月光灑進牢房裡，戰犯們正隔著小窗鐵柵眺望著。那些被宣判死刑即將走上絞刑台的戰犯，他們眺望滿盈的月光時，心裡想著什麼呢？」讀到這裡，我不得不再次對傑出的小說家致上最高的敬意。（2020年1月18日）

 對母語的再思考----藤原正彥《祖国とは国語》

 

去年3月初，我在《新頭殼》寫了一組題為〈從殖民地歸來的風〉的文章，主要聚焦於日本版的辛德勒----丸山邦雄營救日本僑民的艱辛歷程：日本二戰結束前夕蘇聯紅軍入侵滿洲國，日本關東軍大潰敗，導致數百萬名滿蒙僑民流離失所，如尋找故鄉的野獸一般，亟待日本祖國即刻派來遣返的船隻，將他們安全送回故鄉。在「文學作品中的滿洲國」一節中，我簡要提及在兵荒馬亂的戰局中，文學小說是如何紀錄歷史位置的： 

關於日本人在殖民地滿洲國的歷時性的描述與記述不勝枚舉。例如，女作家藤原てい（1918-2016）的『流れ星は生きている』《流星仍然活著》一書，對蘇聯入侵滿洲國之後，當地開拓民眾如何歷經波折、終於坐上遣返船隻的經過有詳細描寫。藤原てい於1939年與作家新田次郎（本名藤原寬人）結婚（注：兒子藤原正彥是數學家和隨筆作家，其出版《國家的品格》（東京：新潮選書，2005）一書，在日本狂銷270萬冊）。1943年，隨同到新京（長春）氣象局述職的丈夫而前往了滿洲國。1945年日本戰敗後，她先帶著兒子返回日本，歸國後，她帶著寫遺書的心情，以被遣返經驗為基礎寫成小說《流星仍然活著》，成為當年的暢銷書，1985年被日本電視台改拍成電視劇《愛的劇場》播出，而引起熱烈的共鳴。

 

事實上，在這短文當中，我著重突顯小說家夫妻----藤原寬人（新田次郎）和藤原てい在滿洲國的逃難經驗，後來，查閱相關資料發現，其兒子藤原正彥是《國家的品格》一書的作者。最近，我胡亂讀書又有新的發現----藤原正彥《祖国とは国語》（日本國語即祖國）。在這部隨筆集中，他以理性和感性的筆觸回想偕同老母親（藤原てい）重返中國東北（他們生活過的滿洲國）的諸種感想，為同時代人勾起「十五年戰爭」的歷史光影。此外，該書重點在於，他呼籲日本國民多關注日本國（母）語的重要性，因為母語的消失即民族的死亡，其論點得到讀者和教育工作者們的熱烈回響。當然，在保護言論自由的民主社會裡，有人讚譽就有人反對。我看見極左派人士在網上留言，斥罵藤原正彥是右翼分子，其愛（日本）國語論點，即赤裸裸的民族主義者，這部隨筆輕薄缺乏深度，一味鼓吹愛國主義，沒有語言學該有的水準，不值得一讀！按照我對全文脈絡的解讀，這位留言者其實更想表達的是，凡擁護日本國語即通向軍國擴張主義之路，等於為軍國主義的復辟和招魂。不過，熟悉日本左派精英論述政治修辭的人，大概不會為此感到詫異，在他們的闡述下，近代日本國語生成以後，即烙上帝國主義和殖民暴力的印記，不管其後推動言文一致（白話文運動）成效如何，它們從此都得戴上這個由極端左派所判處的污名。

 

必須指出，日本國語不是我的母語，我也非唯民族語言主義者。不過，我由衷敬重這門語言的文化。首先，它是我反思本國文化時不可或缺的偉大他者，更是我探索日本文化思想歷史的重要路徑。最後，我以一則笑話作結，有朋友曾說，一個人在臨終遺言時，他不以母語交待後事，難道要他說外國語嗎？（2020年1月17日）

政治與文學詩歌----高坂正堯《宰相 吉田茂》

 

基於移情作用，我對於台灣的政治人物寄予一種期待，我期待在書店裡發現他們購書的身影，不論購書冊數多寡。總之，我認為這行止本身即在證明：偉大的政治家向來是熱愛閱讀的，而反智的政客最關注利益輸送的結構。 

約莫四年前，我向明目書社顯邦兄打趣說，你店裡生意不好，台灣的政治人物要擔負很大的責任。他笑了笑說，為什麼？我說，他們若來明目買書，即表示他們具有愛書人的基因與素養，願意與文史哲書籍的出路同甘共苦。我繼續補充，蔡英文尚未當選總統之前，即多次低調到誠品敦南店買書，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我這樣說是站得住腳的。首先，我不是民進黨黨員，蔡英文總統也不認識我，這是一個愛書人對政治人物的觀察。在台灣，任何智力平庸的政客都知道，要政治訴求或做秀表演，他們絕不會把書店當成秀（牛肉）場，而是大舉動員支持者前往具有高度政治符號的地方搖旗吶喊，因為在政客的算計裡，喧囂的聲量才是抄作政治議題的王道。

順著這個話題，我想稍為援引一下國際政治學家高坂正堯《宰相 吉田茂》（中公叢書、2001年）這部評傳。我認為高坂正堯在評傳中對吉田茂的政治生涯做出全面客觀的分析，對有意探索戰後（在美國占領時期）日本政治史的人，提供了紮實的歷史背景。以該書最後一章「偉大的條件」為例，高坂非常贊同吉田茂於1949年撰寫的文章：「……日前，我讀了俄羅斯文學作家伊利亞．愛倫堡（1891-1967）寫於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詩作。這首詩作向後代的人傳達戰爭的可怖，儘管他們依然生活在槍林彈和陰暗不安中，但與此同時，這詩作象徵著希望與喜悅並給人們帶來勇氣。這不就是人們所說的「歷史上的大事件嗎」？同樣的，我認為高坂正堯特別引用吉田茂這段文字有著多重的意義，戰後的日本人正從廢墟中重新出發，首相吉田茂以愛倫堡的詩作為日本國民打氣。這展現出詩歌超越國境的偉大力量，亦是一位傑出政治家為日本母國許下的願景。由此可知，誰說政治人物不需要讀書？（2020年1月16日）

 

 取捨之刃----《河上肇全集》 

我朋友的女兒研究所畢業後，順利在藥廠上班，已經工作兩年，越來越適應上班族的生活。一次，與其父女閒聊，不約而同談到《滅鬼之刃》這部口碑極佳的動漫。我說，依照我可用的時間，現下我只看到第六集。此時，她略感自豪和興奮說已看完26集了。於是，我立刻追問其觀畢全劇的感想。她說，「很好看，不需要動腦筋……」我聽懂她的意思，白天工作壓力尚未消除，觀看有趣的日本動漫，恰巧能將其殘存的壓力掃除殆盡。不過，我期望想得到更有用的答覆：一個28歲的台灣女性，從異文化的《滅鬼之刃》中發現或感悟了什麼意義？她沉思片刻說，「……我覺得，在劇中成為厲鬼的惡人，都有各自的苦衷，並非一開始就想作惡害人。」我笑了笑說，「嗯，這似乎是日本鬼（幽靈）的特色，作者也沒有透過炭次郎大義凜然說教，而是藉由與鬼搏殺的故事情節，來呈現人類與人性面對的道德困境。」 

最後，我這位朋友（民宿業者）問道：「大哥，據我所知，你買書已經氾濫成災，都能全部讀完嗎？」我說，按照事實推斷，我當然沒辦法全部讀完，所以最終必須做出取捨。他問，你怎麼取捨？我故作神祕地說，這次，屬於重大機密，我不能告訴你。不過，我可以透露一丁點。多年前，我到東京小小旅遊，回國前天，我在水道橋車站旁的舊書店，以6500日圓購得16卷本《河上肇著作集》。日前，我發現了京都アブストラクト古書店販售《河上肇全集》（第一期28卷），售價4800日圓（不含運費），雖然該書品相普通，但它的確惠及研究者的荷包。你說，在這關鍵時刻，我能不果決地舉起取捨之刃嗎？（2020年1月15日）

 德國醫生的女兒

昨日，觀看 NHK「歴史秘話ヒストリア」特輯，內容非常精采，進而認識德國醫生シーボルト（事件）與因日本地圖所掀起的歷史風暴，以及他被驅逐多年又重返長崎與其妻女見面的感人故事。

本学の梶輝行教授（教職課程センター長）が、１月６日（水）のＮＨＫ歴史秘話ヒストリア「日本地図を手に入れろ！～シーボルトの極秘ミッション～」に出演します。伊能忠敬といえば、大日本沿海輿地全図、一般的には伊能図と呼ばれる精巧な日本地図を作製した人物ですが、丁度、この地図が完成して今年で200年目を迎えます。この地図は、実際、伊能が他界したのち、1821（文政４）年に幕府の天文方兼書物奉行の高橋作左衛門景保が伊能の遺志を継いで完成させたものでした。地図完成の２年後の1823（文政６）年、長崎出島オランダ商館付きの医師として、ドイツ人フィリップ・フランツ・フォン・シーボルトが来日しました。シーボルトはナポレオン戦争後、オランダの海洋覇権の再興と市場拡大政策の一翼を担い、日本の自然科学調査をはじめ総合的な調査研究の使命を受けていました。このシーボルトがどのように伊能図と出会い、また国家機密であるこの日本地図を如何にして入手し、それをヨーロッパに持ち帰ることが出来たのか、この点に関して造詣の深い、シーボルト研究家の梶教授が、この新春特番に出演し、解明に協力していますのでご期待ください。 

（放送日）

　　本放送　令和3年1月6日（水）　22:30～23:15

　　再放送　令和3年2月2日（火）　15:10～15:55

在此，我先披露シーボルト的女兒楠本イネ的評傳。（2020年1月14日）

 肉體如何穿越戰場

 

數日前，文友W傳來珍貴的書訊----社會學者澀谷知美的《立身出世與下半身》（洛北2013）和《日本男子的童貞》（河出書房新社2015）兩部學術著作。必須指出，當下我看到這樣的書名，就想立刻找來研讀，將來亦能擴展我寫書的內容。只是，向紀伊國屋書店訂購，最快得花上五、六天，按捺不住手癢，便先上網探索該書的概要。

《立身出世與下半身》目次：第１章　立身出世と性的行為の非両立―1890年代における性的身体の使用禁止言説/第２章「学生風紀問題」にみる青少年の性の問題化―1885～1912年の『教育時論』記事を中心に/第３章「男らしい」人生への誘導―1910～40年代の性教育における花柳病言説/第４章　Ｍ検と男子学生―1930年代における男子の性の自己管理結章/まとめと考察―「生産する身体」と「性的身体」がせめぎあう土壌としての男性身体

《日本男子的童貞》目次：第１章「新妻にささげる贈り物」としての童貞―1920年代の学生たち/第２章　童貞のススメ―男の性の問題化と医療化/第３章　貞操の男女平等の暗面―「花柳病男子拒婚同盟」への反応/第４章　女の童貞、男の童貞―「童貞」という言葉の変遷/第５章　「恥ずかしいもの」としての童貞―戦後の雑誌言説/第６章　シロウト童貞というカテゴリー―「恋愛の自由市場」の一側面/第７章　「やらはた」の誕生―童貞喪失年齢の規範化/第８章　マザコン・包茎・インポ―童貞の病理化/第９章　「童貞は見てわかる」―童貞の可視化/第１０章　童貞の復権？

基於性別與個人體驗，包括時代與政治社會體制不同，比起日本男子的童貞如何應處，戰爭時期日本役男接受M檢（生殖器和肛門）的心理狀態及其人權問題，更令我關注和反思。四十年前，我經歷過役男全裸受檢的經驗，儘管體檢醫生同為男性，又在隱密的處所進行，但我依然覺得，一種冰冷的屈辱感糾纏不休。大概十年前吧，經家人勸說，我到某私人醫院做全身健檢。嚴格講，其他檢項目我尚能接受，唯獨肛門檢查這個項目，讓我極度氣憤和屈辱，發誓再也不做全身健檢了。數年後，我終於放棄負面思想，轉向正面思考，把那次健檢視為上天的旨意：我若不深切體驗「肛門被戳」的屈辱，何來同理心看待被性侵者永久不散的龐大陰影？

M比我小二十餘歲，是個上進的文學青年，他經常給我發來有益的訊息，並交在換文學領域方面的思考。我現在談論的主題正來自於他的善意。他在簡訊上說道，「……台灣舊制役男身體檢查實施到1999年，在中小學體育館或公共集會所舉行，事實上，是日本舊制的照搬。……日本東北大醫學部入學體檢，就是在體育館裡全裸上身舉行。自2000年起，改去政府指定的公立醫院，不再用體育館裡的集體檢查，考軍警學校也在指定醫院進行，下半身檢查與否醫生自己決定，有問1問就打勾的，照樣查前查後的，我一位同鄉出身的好友，報考警專的體檢就是去某醫學中心，醫生查前查後。而那位在日記裡寫下M檢的台灣先人是升學體檢，在今台大醫院。」

此外，M還引述三島由紀夫的長篇小說《奔馬》，以喚醒屈辱而寒顫的場景：「飯沼勳入獄時，被查前查後。勳被領進更衣室，脫得一絲不掛。張開嘴巴連臼齒都查到了，鼻孔、耳眼兒看了又看，伸展兩手，查看了前面之後，又趴在地上，查看了背後。身子被如此折騰了一番，自己的肉體也就變成了他人，屬於自己的似乎只剩思想了。這種想法其實已經屬於逃避屈辱了。脫光衣服，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時候，身子受到拘留所不曾有的寒氣的鞭笞。（陳德文譯本）

M說，舊時日本的升學體檢和學期體檢，也有脫光光檢查生殖器的項目，而且全程裸上身，在中國，升大學體檢叫做「高考體檢」。不過，那是照搬日本早已廢棄的舊制，到現在還很多學校，叫單翼性別學生集體在門窗緊閉的教室(在中國全境，除了極少數女校，都是男女合校，好像也都合班)脫光光做外科檢查。讀到這裡，我獲得了雙重的智識滿足，一來藉此閱讀日本社會學著作擴大自己的視野，二來讓我重新探索日本作家逃兵（不論成敗）的微妙心理，而考察這種因時代錯位導致人性扭曲的社會史，雖然很吃重卻令人愉悅。（2020年1月13日）

 作家的原點----藤澤周平與安部公房 

一次，與師友三國大介對談，話題三轉四折，最終轉向了日本的時代小說。我問他，如果台灣讀者從時代小說的作品，進一步認識日本庶民文化，他會推薦哪個作家？他是性情溫厚的人，說話待人很客氣，從不武斷批評別人。他沉思了一下，彷彿正在從讀過的書單中進行篩選，為我提供合適的人選。他說，藤澤周平的時代小說值得一讀，我好奇追問原因。他說，藤澤周平的小說語言平易近人，表現出應有的時代氛圍，做到這一點相當不易。我覺得他評語中肯，於是接下話柄擅自發揮：你的意思是，台灣讀者可以將藤澤的作品當成一種認識日本文化的路徑？他溫和地笑了笑，沒有附和我尖銳的結論，彷彿要我自行參透文化的底蘊，因為有些事情和認知，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如同對讀書的感想，對人性和政治霸權的重新定義。

 

不久前，我在日本古本屋網站上看見藤澤周平早期未刊短篇小說集，很想找來閱讀，但想到手頭工作未做完，便告誡自己不可越界太遠。然而，看到這個書影我依然有所收穫。我想，所有研究者和出版社都知道，出版作家全集旨在彰顯作家終生的文學成就，尤其未刊作品的出土問世，必然得到文化界的最大關注，儘管其早期作品難免顯得青澀，不似晚期作品那樣圓熟。以安部公房的《砂漠的思想》為例，該作品並非其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不比《燃盡的地圖》、《沙丘中的女人》、《壁》等出名。只是，如果你要理解安部小說中經常出現「砂漠」的象徵或隱喻，就必須通讀這部作品。該書有安部幼年時期的滿洲國經驗，漫天黃沙不設防地襲來，不由分說就抹消國家與城市間的界線，那裡的居民始終帶著模糊的身分，每日努力地拚鬥求存。從這個視點來說，安部早期晦暗的「砂漠」思想，即是其文學思想的出發點，後續吹進作品裡的巨大風砂，就是其思想的延伸；「砂漠」承載著安部的愛與憎，更多時候，它則變身為他用來批判國家體制的強大武器。所以，誰說小說家軟弱無力？在關鍵時刻，小說家往往就能輕易將小說變成不可阻擋的風暴。（2020年1月12日）

 火的誓言

我朋友H是個有趣的人，他任職署立醫院眼科醫生，前後長達二十餘年，在這期間，他經常向家人親友表示，退休之後，一定要成立專屬工作室，購買德國製的電窯，實現捏土燒陶的夢想。一年多前，H終於如願以償了。他順利退休，將工作室打造得極好，頗有日式藝術風格。落成那天，我很榮幸受邀見證他的夢想實現，圍坐在原木木板長桌前，品嚐他沖泡的咖啡。他熱情說道：這裡的環境不錯，與四星級飯店僅五十步之遙，生活用具一應俱全，以後，你可用來舉辦新書發表會，或者開設小說翻譯課程……。我很感謝他的好意，但將來若有新書發表會，明目書社台北店最為恰當，這樣才能召喚失散的書友。以工作室的格局和氣氛來看，我認為它適合用來錄製訪談節目，或許書籍出版後，就能著手進行，以另種媒介形式宣揚讀書的樂趣。

事實上，H很有設計方面的才華，繪畫和燒陶表現不俗。當年，若非其嚴父命令他改行，硬將他送往冰雪低語的金澤學習日本語，加上嚴寒徹骨的加持，而考上國立醫科大學，否則今天他應該就是傑出的日式庭園設計師，也是代我實現枯山水庭園的人。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情，追悔也無濟於事。活到這個歲數，不需要回首從前，因為回首的時候，原本的希望已消失，而希望只願意站在前頭。說來奇妙，我心裡數念著某種東西，不久後，它就會顯現出來，讓我發現它的存在，表示我的追想並未落空。那天，我在書店裡發現《火的誓言》一書。仔細翻閱後，才知河井寬次郎的來歷。該書折口這樣介紹：他是日本近代著名陶藝家、藝術家、民藝運動的核心人物之一。除了陶藝之外，在設計、雕刻、書道、詩詞、隨筆等領域均有造詣，被稱為「土與火」的詩人。這部隨筆集即是他創作歷程的文字結晶。在我看來，這書名取得真好，頗富哲學性的詩意，一個陶藝家對於藝術之火的誓言。陶藝家用赤誠之心與陶土對話，最後將其作品交由沉默之火考驗。我是個陶藝門外漢，但是我僅這樣想像，就能同時在場似的感受到美的歷程。

再說一個巧合。前些時候，我在豆瓣網上發現了一則書訊----茨木則子的詩集《在我曾經最美的時候》（谷川俊太郎編選）。這部詩集的中譯本與前述《火的誓言》一書為同個譯者，皆出自青年譯者熊韻之筆。眾所周知，近年來，中國出版市場大量引進翻譯日文圖書已成主流趨勢，欲想在此行業勝出的譯者，一定存在更嚴苛的挑戰和考驗。以我的說法，不能在譯界英勇地勝出，即表示你被退場與封存。三十年前，我立志投身於日本文學翻譯的修羅場，以青年譯者自居，但終究未能取得什麼成就。不過，我並不後悔，而是將它當成對理想的追尋，如同窯洞中通夜火焰從未忘卻對於陶土的誓言。（2020年1月11日）

 書棚的歲月

東京神田神保町呂古書房正在展售豆本（袖珍本），目錄共列300本左右的封面，構圖和色彩簡單樸實，頗有簡約感動之美。資料顯示，這些袖珍本印製於1977年，彼時日本的經濟已經爬升起來，朝向富足穩定的社會發展，在書籍封面設計上，依然保有傳統的民藝風格。我很喜歡這種風格的作品，不管它運用在什麼體裁上：美術手工藝品、明信片、郵票、手巾等等。順便一提，我不諳書籍裝幀，但對這個技藝很感興趣，將來有機會的話，我期盼設計師納入這些元素，這亦可視為幫助個人對另類美學風格的追求。（2020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