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體如何穿越戰場

 

數日前，文友W傳來珍貴的書訊----社會學者澀谷知美的《立身出世與下半身》（洛北2013）和《日本男子的童貞》（河出書房新社2015）兩部學術著作。必須指出，當下我看到這樣的書名，就想立刻找來研讀，將來亦能擴展我寫書的內容。只是，向紀伊國屋書店訂購，最快得花上五、六天，按捺不住手癢，便先上網探索該書的概要。

《立身出世與下半身》目次：第１章　立身出世と性的行為の非両立―1890年代における性的身体の使用禁止言説/第２章「学生風紀問題」にみる青少年の性の問題化―1885～1912年の『教育時論』記事を中心に/第３章「男らしい」人生への誘導―1910～40年代の性教育における花柳病言説/第４章　Ｍ検と男子学生―1930年代における男子の性の自己管理結章/まとめと考察―「生産する身体」と「性的身体」がせめぎあう土壌としての男性身体

《日本男子的童貞》目次：第１章「新妻にささげる贈り物」としての童貞―1920年代の学生たち/第２章　童貞のススメ―男の性の問題化と医療化/第３章　貞操の男女平等の暗面―「花柳病男子拒婚同盟」への反応/第４章　女の童貞、男の童貞―「童貞」という言葉の変遷/第５章　「恥ずかしいもの」としての童貞―戦後の雑誌言説/第６章　シロウト童貞というカテゴリー―「恋愛の自由市場」の一側面/第７章　「やらはた」の誕生―童貞喪失年齢の規範化/第８章　マザコン・包茎・インポ―童貞の病理化/第９章　「童貞は見てわかる」―童貞の可視化/第１０章　童貞の復権？

基於性別與個人體驗，包括時代與政治社會體制不同，比起日本男子的童貞如何應處，戰爭時期日本役男接受M檢（生殖器和肛門）的心理狀態及其人權問題，更令我關注和反思。四十年前，我經歷過役男全裸受檢的經驗，儘管體檢醫生同為男性，又在隱密的處所進行，但我依然覺得，一種冰冷的屈辱感糾纏不休。大概十年前吧，經家人勸說，我到某私人醫院做全身健檢。嚴格講，其他檢項目我尚能接受，唯獨肛門檢查這個項目，讓我極度氣憤和屈辱，發誓再也不做全身健檢了。數年後，我終於放棄負面思想，轉向正面思考，把那次健檢視為上天的旨意：我若不深切體驗「肛門被戳」的屈辱，何來同理心看待被性侵者永久不散的龐大陰影？

M比我小二十餘歲，是個上進的文學青年，他經常給我發來有益的訊息，並交在換文學領域方面的思考。我現在談論的主題正來自於他的善意。他在簡訊上說道，「……台灣舊制役男身體檢查實施到1999年，在中小學體育館或公共集會所舉行，事實上，是日本舊制的照搬。……日本東北大醫學部入學體檢，就是在體育館裡全裸上身舉行。自2000年起，改去政府指定的公立醫院，不再用體育館裡的集體檢查，考軍警學校也在指定醫院進行，下半身檢查與否醫生自己決定，有問1問就打勾的，照樣查前查後的，我一位同鄉出身的好友，報考警專的體檢就是去某醫學中心，醫生查前查後。而那位在日記裡寫下M檢的台灣先人是升學體檢，在今台大醫院。」

此外，M還引述三島由紀夫的長篇小說《奔馬》，以喚醒屈辱而寒顫的場景：「飯沼勳入獄時，被查前查後。勳被領進更衣室，脫得一絲不掛。張開嘴巴連臼齒都查到了，鼻孔、耳眼兒看了又看，伸展兩手，查看了前面之後，又趴在地上，查看了背後。身子被如此折騰了一番，自己的肉體也就變成了他人，屬於自己的似乎只剩思想了。這種想法其實已經屬於逃避屈辱了。脫光衣服，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時候，身子受到拘留所不曾有的寒氣的鞭笞。（陳德文譯本）

M說，舊時日本的升學體檢和學期體檢，也有脫光光檢查生殖器的項目，而且全程裸上身，在中國，升大學體檢叫做「高考體檢」。不過，那是照搬日本早已廢棄的舊制，到現在還很多學校，叫單翼性別學生集體在門窗緊閉的教室(在中國全境，除了極少數女校，都是男女合校，好像也都合班)脫光光做外科檢查。讀到這裡，我獲得了雙重的智識滿足，一來藉此閱讀日本社會學著作擴大自己的視野，二來讓我重新探索日本作家逃兵（不論成敗）的微妙心理，而考察這種因時代錯位導致人性扭曲的社會史，雖然很吃重卻令人愉悅。（2020年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