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 升出地平線 

昨夜，冬風襲捲寒氣合圍而來，把我們茶行前的植栽猛吹得搖曳不止，它彷彿在提醒市民們，這可是2023年最後一日，要懷念或忘卻的都需做個總結。我一如往常，不外出湊熱鬧，不看煙火秀，安靜享受屬於自己的時間。如果說，生活中難免有意外插曲的話，那就是我前晚喝咖啡過量失眠了，直到清晨五點才入睡。

 

事實上，細究原因，我失眠不全然因喝咖啡過量導致，最大原因應該是我寫書伴隨而來的壓力，因為豐富架構和精采呈現內容等心理活動，都讓本來應好生休息的腦袋，重又開啟並指揮它運轉起來，或許，這才是我失眠的根源所在。時間過得飛快。但願上天再給我20年時間，讓我畢生追求的文化思想史寫作，如新年朝陽升出地平線那樣，向初醒的有情世界道聲早安。（2024年1月1日）

 

延伸閱讀：

芳賀 綏《言論と日本人》（講談社学術文庫，1999）

 受魅惑而歡欣鼓舞的靈魂 

在我有限的閱讀經驗中，我只讀過羅曼．羅蘭長篇小說《約翰．克利斯朵夫》（傅雷譯），出於這個局限性，我對他的作品了解甚少。這個局限性很快就顯露了出來。約莫1988年左右，我在東京的舊書店巧遇了ロマンロラン《魅せられたる魂》，驚喜之餘，立刻購下。那時候，我直覺到這三卷本日譯長篇小說極具價值，我在《約翰．克利斯朵夫》之外，多了些了解羅曼．羅蘭創作這部小說的歷史背景和心理動機。其次，我透過中日兩種版本的比較閱讀，對於我將來從事日漢翻譯助益甚大的。而我遇到這個日譯本，真可謂一舉兩得。

 

據漢語譯者羅大岡指出，羅曼．羅蘭這部小說法文直譯是《受魅惑而歡欣鼓舞的靈魂》，他過去譯為《欣悅的靈魂》，接近直譯而非完全直譯。其後，他認為與其用似非的直譯，不如按照小說的真實內容而採用適當的改譯。所以，他決定用小說第三卷的小標題《母與子》作為全書的總題。就此而言，日譯本就採取了直譯書名的方法。關於書名採用直譯或意譯抑或策略性的改譯，每家出版社有各自的文化羅盤來定位。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都無不想方設法為推動書籍銷售量而努力。

 

總結地說，羅曼羅蘭筆下的小說主角每次開始一場新的幻夢時，都感到歡欣鼓舞，如同受到魔法的魅惑一樣；等一場美夢幻滅之後，她又開始另一場美夢，於是又受一次魅惑，又歡欣鼓舞一番。這樣連續不斷地從一場美夢過渡到另一場美夢，直到生命終結。我受到這種說法的激勵，想也要置換概念：那些衷心為翻譯事業獻身的人，他們在磨練翻譯技藝的過程中，其實就是「受魅惑而歡欣鼓舞的靈魂」，他們終其一生接受翻譯的魅惑遇到困頓卻歡欣鼓舞直到生命終結。但話說回來，不走極端的人，中途自行辦理停筆退休亦無妨。（2023年12月31日）

 周未小說選 

這個月來，我趁空檔時間整理書庫，並著手清倉作業，將目前用不著的書籍，陸陸續續贈予大樓管理員處理。必須說，愛書人散書之際，心裡難免有些感傷，但是不快刀斬亂麻（勇公移書），永遠也無法騰出空間，不容易迎接銳意羣書的到來。

 

我想，愛書人在這種情境下多半會泛起小小感傷吧，因此，說這屬於贈書者的特權並不為過。當然，排遣莫名感傷的方法很多，因人而異，你怎麼做都可以。依我看，讀點有歷史意義的短篇小說也不錯，因為能夠細慢閱讀等於在安頓自我，與此同時，我們也可藉由這個機會，與小說人物一同經歷戰後生活的暗光，或者一同傾聽他們失落的愛情，如果進而與他們同喜同悲的話，那麼這似乎就達到閱讀的高境界了。（2023年12月30日）

延伸閱讀：

「匈牙利」桑托．T.伽博爾《1945 短篇小說集》余澤民 譯（外研社，2023年4月）

 讀書抄記 

上個星期六，我到紀伊國屋書店取回訂書，順便查看架上有何新書，看到池上彰．佐藤優《黎明 日本左翼史：左派の誕生と弾圧．転向1867-1945》（講談社現代新書，2023年7月）一書，直覺應該仔細閱讀。就這樣，我心情愉悅地展開閱讀，於昨晚9點40分讀畢。必須說，多虧這兩位知識人對日本近代史簡明的勾勒，我對日本左翼史有了清晰的認識。接下來，為了得出更完整的左翼史譜系及其發展，我得把他們已出版的系列作品：《真說 日本左翼史》、《激動 日本左翼史》、《漂流 日本左翼史》一併細讀才行。借用佛家修行的說法：一門深入，長時薰修。

 

上午，我讀書分成兩部分：其一，讀了《大象的國度：斯里蘭卡漫遊記》第一章「科倫坡大象」50頁左右。作者約翰吉姆雷特這部旅行散文寫得亟為精彩，譯者趙美園的譯筆流暢優美，讀來使人如沐春風，頂尖譯者就是有辦法融合再現英語與漢語的美妙。出於翻譯魂的召喚，我應當買來英語原著比較閱讀好好學習才是。

 

接著，我把視線推向了宋代，選讀了《話本選 上》（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陳御史巧勘金釵鈿」，藉此溫習白話小說的寫作技藝，也從中找到新奇而勃然的民間語言。到了下午，我的專注力有點下降了，把時間拉回到了現代，隨意到日本雅虎網站瀏覽一番，忽然看見《讀賣新聞》刊登立命館大學教授．小說家千葉雅也談到小說家三浦哲郎對他的影響，頓時，我眼睛放亮了起來。千葉雅也表示，三浦哲郎《盆土産と十七の短篇》（中公文庫），是他踏上小說家之路的靈感泉源。我同意他的看法。三浦哲郎的短篇小說寫得極好，文思及其筆觸細膩，生動地將人性與生活悲苦全透顯了出來。他的短篇小說集，我有七八冊之多，還有一部長篇小說。之前，我在翻譯最前線時，閃過翻譯其短篇小說的念頭，但最後虎頭蛇尾終於沒有出發。現在，我讀書和寫作時間重新安排了，只能抽空讀點他的小說以撫慰自覺慢慢枯荒的心田。（2023年12月29日）

 崖上之風 

意外與驚喜。 

昨日，我在帖文中談到日本數學家岡潔與小林秀雄的對談，得到台灣數學迷（行家）的關注與回應，可謂極具思想意義的共鳴。說點題外話。我自2016年開始在部落格和臉書上撰文，至今已逾1500篇（200萬字），主要目的在記述我讀書所思所想，分享廣報有價值的書訊，我也以此作為將來出版書籍的基礎。或許，正因為我從未想過要獲得熱烈的迴響，所以，收到各領域高手的洞見與留言時，自然有著意外與驚喜的雙重震撼。

 

再說岡潔所產生的餘波震盪。我的朋友F君來訊問：「大哥有譯書的才能，為何不譯介岡潔的著作以饗台灣的讀者呢？」我說，雖然我與日文打交道38年，有了一定的讀寫能力，對人文社會思想方面尚有把握，但是並非數學系出身，不諳數學世界的奧妙，絕不能外行充當內行，不容不自量力的硬譯。最理想的做法是，由出身數學系有留學日本的經驗者為佳。

 

F君又問，你有這樣的人選嗎？我說，留學日本的台灣人才特多，但他們是否做這種獲利甚少的文山事業，我不得而知也沒有立場說話。當然，還有一種例外。除非這位人才認同岡潔的思想觀點，或者出於某種使命感的驅動，自然就有行所當行不計後果的英勇作為，他就會充滿法喜地進行兩種文字（文化思想）的轉譯與傳播，而不諳日文的台灣讀者就是得益的受眾。F君遲疑了一下，大哥，你能說服這奇才為台灣讀者獻譯嗎？這時候，我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微笑與沉默，由於雙方在文字敘述中，F君大抵看不見我的表情，其實，我狡黠地準備擺出兩張面孔：一張為吳哥窟大佛神祕的微笑，另一張為斯芬克斯獅身人面像。（2023年12月28日）

 從訪談中得益

 

昨日下午，我致電青年作家L向他討教（預定明年出版的新書）兩個書名哪個為好？L很有見地擅於分析，他明確知道我的對象讀者所在，經過言簡意賅的說明，我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議。巧的是，他的見解（與朋友L總編）相同。

一直以來，我認為多傾聽和訪談是極好的事，因為許多寫作創意就是經此「觸電」迸發出來的。多年前，我在自家茶行經常遇見各領域行家高手，這時候，我就會仿傚多聞天王的精神「移茶」就教挖掘他們珍貴的人生經歷，以此豐富拓展自身的見識。雖然有時見解是伴隨思考而來，但是只要不冒失，以真誠之心請教對方，都會有良善的結果。

 

上次，我在東京的舊書店發現了一本有趣的對談集：《人間の建設》（新潮文庫，2011）。兩位對談者都是頂尖名人。岡潔（1901-1978）是日本數學史上最偉大的數學家（據悉在台灣有以岡潔為研究對象的碩士論文），小林秀雄（1902-1983）則是文學評論家在日本文壇很有影響力。就出版立場而言，這是個極佳的企劃案，因為數學家與文學家在思惟和解釋世界的方法必然大異其趣，而讀者所期待的正是他們的對談與交鋒，然後快樂地揀拾和收藏那些有益人生的思想火花。（2023年12月27日）

 從邊緣到中心----葛飾北齋 

凡是稱得上浮世繪迷的人，多半要探求葛飾北齋（1760-1849）的傳奇生涯，因為大家都想知道他每日辛勤作畫不懈源於什麼動力？雖然我不是葛飾北齋的骨幹鐵粉，但我也想探知究竟以此來激勵自己。 

葛飾北齋專家指出，北齋剛開始要學習雕刻模版技藝，後來拜勝川春章為師在其主持藝術作坊工作。當時，浮世畫派正值流行藝術的中心，他的老師勝川春章接到大量訂單製作了數以千計歌舞伎演員彩色木版畫，畫中人物都是當時流行文化的巨星。在這種製流程的要求及其制約下，葛飾北齋最早出版的畫作（因缺乏主體審美觀），與他老師的風格十分類似。但可以說，這是所有師徒制作仿中常見的現象。 

不過，有研究者發現，葛飾北齋有一幅演員岩井半四郎的人物畫像，被認為是他最早的作品之一，雖然篇幅很小但筆觸細膩，線條非常流暢，這表示儘管北齋作畫受到限制，仍然有試圖在夾縫中開花的鬥志。其後，上天給他捎來了機會。當葛飾北齋獨立門戶掙扎謀生之時，一個男人向他下單，邀請他為男孩節畫一幅畫。當下，北齋立刻準備了紅色顏料畫了一幅鍾馗像。令他驚異的是，這位客戶對這幅畫非常滿意付給他兩枚金幣。而這次報酬發揮了巨大作用，最終讓葛飾北齋非常自信，從此自信滿滿敢以浮世繪畫師來謀生。

 

信念與傳奇的辯證。

任何藝術家作家在一生中都會遇到瓶頸和困境，尤其在表現自己的藝術風格方面。葛飾北齋也不例外。他正式開始投入藝術家職業生涯時，還不能按照自己想像那樣畫畫。這時候，到佛教寺院祈禱亦是方法之一。據說，他來到妙見寺祈禱21天，祈禱他能夠成為一位偉大的浮世繪畫作。或許，心誠則靈。在第21天時，他在回家的路上，天色已漆黑，天空驟然劈來了閃電，他被閃電嚇到，跌倒進一片稻田，在此之後，他妙思泉湧成為名副其實的傑出藝術家。 

在這股力量加持下，葛飾北齋對富人和風雅之人的文化熟稔於心並富有經驗，而且幸運的是，當時又趕上江戶流行吟詩作畫的風尚，需要浮世繪畫師的精美配圖相得益彰。可以說，這些經歷與機緣為他造就了藝術舞台，為他奠定了偉大的藝術地位。由此來看，不論是浮世繪畫師和作家或大小出版商，他們老闆都是肉體凡胎的人，只要活著一天，他們都需要顧客們給予精神與的物質肯定（支持），只要你向他們注入點滴買畫買書，他們就會從萎靡不振的狀態中瞬間變得生龍活虎起來。（2023年12月25日）

 聖誕節禮物 

歲末景象。 

隨著年關將至來茶行購買茶葉的顧客明顯增多，小店亦推出聖誕．年節茶葉禮盒，迎接美好節日的到來。

 

朋友X問，除了頂級高山茶贈友以外，我可有準備聖誕節禮物？當然，我早就備妥了。這次仍然打算贈書渡友，但並非從我書庫藏書散出的，而是一部極有文化史價值的好書：鹿島茂《神保町書肆街考：世界第一古書聖地誕生至今的歷史風華》（馬可孛羅，2020）。

 

直白的說，我讀過許多日文書籍，但是讀完仍想一讀再讀的，其實並不多，我認為那種感覺很難用語言表達出來。這好比你在人生迷途之際，巧遇智者高人指點方向那樣，又像孤陋男子結識聰慧有德女子那樣。總而言之，那是一種妙不可言的境地。在我看來，收到朋友衷心祝福如開啟聖誕節禮物一樣，以此邏輯，我自信地把推薦和購買好書贈友視為不退流行的聖誕節禮品。（2023年12月25日）

 斯里蘭卡的眼神 

我的朋友L君今年春天終於如願以償了。他從日本知名商社經理職位退休下來，領了大筆退休金，準備開啟創業的道路。退休之前，他職掌斯里蘭卡與台灣（紡織布料）雙邊業務，經常到斯里蘭卡出差。有一段時間，他出差回來就會帶點斯里蘭卡各種紅茶來茶行與我們品味，並開拓販售錫蘭紅茶的可能性。不過，出於各種條件限制以及成本考量，他所提在台北市販售錫蘭紅茶的事情難以落實，只好停駐在朋友之間的紅茶分享會上。

 

我告訴L君，哪天有機會很想到斯里蘭卡旅行，我想親臨其地看看，南傳佛教的聖地，出現在《法華經》中的說法場景，追想著宏亮振奮的獅子吼，還有多卷本史詩《羅摩衍那》中群猴以尾巴相連搭成索橋救妻的傳奇故事。可惜，L君對這些非物質文化遺產不感興趣，於是，我果決地收回了話題。但必須說，我並沒有因此沮喪，心想，另日機緣成熟了，我的斯里蘭卡之行就會實現。現在，L君開了新公司，上個月才去了斯里蘭卡跑業務，說飛機票價大漲，業務費用成本增加，實在不可小看。過幾天，他就會帶來當地頂級白茶（100克1300台幣），在隆冬歲末之際，以白茶代替威士忌與我們品茶交流。（2023年12月24日）

 

延伸閱讀：

「美」約翰．吉姆雷特《大象的國度：斯里蘭卡漫遊記》（商務印書館，2023年9月）

 給時代的遺書 

從行銷效果來看，凡是冠上「○○情書」一詞，不論是文章或用它作為書名，都比較容易吸引讀者矚目，進一步說，出示「情書」，絕對比發出「戰帖」，更能抓住人的普遍心理取得大多數的支持。 

不過，有些作家卻逆道而行，不以「情書」為銷售策略，而是真誠力行自己的政治主張，一以貫之寫出自己的所思所想。閱讀日本近代史可以發現，政治思想紛亂的明治時期，不乏這種以文章對抗國家暴力的作家。菅野須野子（1881-1911）和伊藤野枝（1895-1923）這兩位奇女子即典型代表人物。

 

菅野須野子因被捲入幸德秋水「大逆罪」，在12名死刑犯中唯一的女性，伊藤野枝則與伴侶無政府主義者大杉榮（1885-1923）及其外甥橘宗一（8歲），遭到強行帶至憲兵司令部，於關東大地震（1923）兩個星期後，他們三人屍體被丟棄井中引起社會嘩然。 

嚴格講，菅野須野子和伊藤野枝因投入社會主義運動，與國家政權激烈衝突的立場，在當權者看來，最終就是要消滅他們（革命分子）的肉體，並在精神思想上阻止和查禁他們的著述問世。研究者田中伸尚指出，須野子在短暫的生命中，七年間留下了很多作品：批評社會時政、小說、評論、隨筆、和歌、現代詩、獄中書簡，長短總數逾170篇；伊藤野枝同樣鬥志昂揚，她從福岡來到東京11年間，共寫出250篇（有興趣的讀者可上網青空文庫）文章，與大杉榮合著及譯書5冊，可謂言行合一的作家新聞人。 

在我看來，作家若沒有真情實感，不必勉強寫什麼「情書」，也不必胡亂發出「檄文」「言語刻薄」嘩眾取竉，不如真誠寫出感時憂國的文字，它們都算是寫給時代的遺書，而且是那種不受年限永遠有效的遺書。（2023年12月23日）

延伸閱讀：

田中伸尚《飾らず、偽らず、欺かず-----菅野須賀子と伊藤野枝》（岩波書店，2016）

 電影與歷史雙重啟蒙 

一個朋友開門見山問我，目前有多少粉絲人數？這個問法我很難回答，因為我不是偶像明星沒有粉絲，頂多就是讀友而已，而且我無意去計算人數，或者以此來調整我的寫作風格。不過，在讀友當中，我對W的支持備感鼓勵。在此之前，我因出書在即致信給W，有時間歡迎他來茶敘話書提供建言。今日中午，承蒙上天巧意安排，我們在茶行不期而遇了，讓我有機會向他請益。

 

品過兩杯紅玉紅茶後，我向他說明翌年及後續的出書計畫，後來話題推向歷史，自然談到歷史觀念所起的巨大作用，它強有力型塑和改變人的價值觀。他自述道，高中時期學校為強化日本侵華的歷史召集了學生觀看九一八事變的黑白影片，其中，借用影片中，下面標示「滿映映畫」一詞，但極快掠閃而過。當時，他不解「滿映」是什麼名堂，直到大學畢業後，三十幾歲到中國東北短暫遊歷之後，才知道滿映（滿洲映畫股份公司）的來歷。那個時候，他的地陪談起（佔領時期）日本人建設水壩和工作精神是持肯定態度的，讓他甚為驚訝，又勇於講些真話。可以說，他這一親臨其境的遊歷，大大改變了他的歷史觀，從此進入更深刻謹慎的歷史思索。的確，流行正盛的仇日史觀和無批判的捧日史觀都不足取，應該回歸到大量史料出土盡其客觀的歷史敘述的道路上。

談話半個小時，我們得出這樣的共識。最後，W對我寄以厚望，我明年出版散文隨筆集之後，全力寫出一部不失偏頗的日本近代史，讓讀友們隨著我的筆尖認識那些被遮蔽的歷史，最好亦能多揭開些歷史的真相。從任何角度來說，知識人書寫近代史是值得挑戰的好事，問題是，我必須自問能否擔當重任？2023年12月22日）

 

延伸閱讀：

《日本近代史》坂野潤治（ちくま新書，2020）

《「歴史とは何にか」の歴史》楠山重敏（晃洋書房，2016）

《満映：国策映画の諸相》胡昶+古泉（株式会社パンドラ，1999）

《満映：甘粕正彦と活動屋群像》山口猛（平凡社，1995）

 永不退轉的總編輯 

最近，為了出版新書的事情，向好友總編輯L請益。這一點非常重要。首先，我的編輯思惟尚在停留在23年前，不站在現役競爭激烈的最前線，自然無法因應目前的出版戰況。其次，我覺得哪怕書名的取捨都很重要，因為好書名有助於突顯主題和傳播效果，自我感覺良好或夢幻陶醉似的做法，顯然越來越行不通。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對作者而言現任總編輯建設性的見解，如同暗夜行路中的光束一樣。它用來照亮前方，也適用於回顧與轉型。（2023年12月21日）

 

延伸閱讀：

《文学史を読みがえる6 大転換期：60年代の光芒》栗原幸夫．編（インパクト出版会，2003）

 山口縣民與風雲人物 

昨日晚間八點許，來自山口市秋穗二島的雕刻家T夫婦來訪，我有點驚異又興奮。 

我是2008年與T先生認識的。當時，他來台灣參加公共空間大型展品投標，下榻天津飯店，距離我岳母經營的茶行，僅只一步之遙。那天，他閒步六條通的時候，轉進店裡找茶。我恰巧也在。談話片刻之後，我得知他是雕刻家，心裡很好奇，便請教他關於日本雕刻家的藝術特質（表現風格）等等。對此提問，他都知無不言的回答。說著說著，談到了關鍵問題。他送審文件需要譯成中文，我（他稱我為文學家）可否協助翻譯？我過看資料後，認為可以勝任，當下，慨然應允了。在那以後，有一天，他給我發來了電子郵件，說他已取得了標案（其中有許多微妙的細節，另日再說）。總而言之，他的大型雕刻作品，終於得以在台灣的公共空間上亮相。

 

在昨晚的茶敘中，T說，新冠疫情之前，他因工作關係來過台北，但入住飯店和行動路線與天津街相反方向，就沒往這裡來了。這次，他特地舊地重遊，投宿熟悉而親切的天津飯店，自然要來探訪文學家的近況了。接著，我說有機會的話，很想到山口縣旅遊見聞一下，但聽一位留學山口大學博士班的朋友說，山口市的嚴冬雪天令人受不了，這位朋友只好暫時退回溫暖的南台灣老家避寒。T微笑說，山口縣屬於盆地地形冬冷夏熱，生活在這種環境中，自身做好防寒驅熱，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順著這個話題，我以之前讀過祖父江孝男《縣民性》一書的經驗，請教他關於山口縣民的性格特質。這時候，溫和婉約的T太太說：概括地說，山口縣是個很少受到外部激盪的地方（你的朋友若到良師另當別論），儘管明治維新時期長州藩（山口縣）出現過諸多風雲人物（山口男子，萩強女子），但是能幹的人才都到海外闖蕩打拚，要不就是往東京發展了。她順便一提，其外公年輕時受到松岡洋介提拔被派往哈爾濱，結果，因不耐極寒氣候患肺結核病死亡。

 

太太說完，T感性地說，他的叔公畢業自日治時期臺灣總督府醫學校，二戰後，返回山口縣行醫，可惜很早就逝世了。聽完T夫婦的自述，一種達觀的宿命論向我襲來。人，無法選擇出生的年代，客觀環境決定你發展的方向。正如T所說，他來台灣看到日治時期的建築物，在富於活力的路邊攤買水果水煮花生，都會讓他有歷史連續性的觸動，並感受到與台灣民眾共接地氣的脈動。晚間九點半，T夫婦起身告別，T探問我的出書計畫，我明白以告，明年3-5月份，我的散文隨筆集《一個自由人的往事與隨想（2016-2023）》800頁，就會出版，你們來小店茶敘的往事與經歷，同樣順其自然地走入我的文字記述裡。屆時，有勞T先生多多推廣啊。（2023年12月20日）

 

延伸閱讀：

祖父江孝男《県民性―文化人類学的考察》 (中公新書 265) 新書 – 1971/10/1

西村幸夫《県都物語----47都心空間の近代をあるく》（有斐閣，2018）

西村幸夫《日本都會敘事----一種閱讀城市空間的方法》傅舒蘭 譯（同濟大學出版社，2023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