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21日 星期三


〈等待子夜來臨〉

我牢不可破地等待
依序來臨的子夜
對我是嶄新的時區
一塊魔力之地

我一旦獲得
絕不可能拱手讓出

就算幻影因固守殘缺
忘卻將我的肉身補遺
我寧可立在那裡
立在他的身旁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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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20日 星期二


神學家的觀點

在以撒.伯林《啟蒙的三個批評者》一書中,論及「維柯的哲學思想」的篇章裡,有個注腳頗令人興味。他說,「笛卡爾關於文學科的觀點可以從以下語句中獲知:一個有文化的人想了解羅馬帝國的歷史,並不需要懂得希臘語或者拉丁語,這就好比他要了解歐洲最小的國家的歷史,也不需要懂得瑞士的方言者布列塔尼語。」在這段引文之後,他接著說,「維柯並不準備接受這一點。」。我專心致志讀到這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說來慚愧,我除了中文和日文之外,完全不諳任何外國語言,更遑論要閱讀原文了。對我而言,這時有中譯作為引路明燈,閱讀的進程自然安心些。基於這種心理作用,我當然要向笛卡爾投下贊成票的。試想,如果沒有譯本充當媒介,不諳外語的讀者何以與外部世界做聯結呢? 
以我個人為例,兩千年以前,我讀了些劉小楓(未政治轉向之前。*上個星期二早上,我與作家余杰共進早餐,我請教他為何自稱文化基督徒的劉小楓,後來改變立場成為中共政權的國師?余杰說,這與劉小楓教學生涯(受挫)的際遇有關……)編選(著)的書籍,為其斐然的文采所引吸,對基督教神學產生了興趣,買來十餘冊相關論述自習。不過,那些書多半為導論或入門書,並非神學家的經典著作。如比,劉小楓探討基督新教泰斗卡爾.巴特的神學思想,我從那裡得知卡爾.巴特的代表作:《羅馬書釋義》和《神學與教會》,亦有簡體中譯本,它們就放在山外書社的專櫃上,但我卻望而生畏,每次只是立在書架前,帶著虔敬之心取下翻閱數頁,承蒙智慧的福澤,再返歸原位而已。不過,讀書人總是有自尊的。我告訴自己,或許可以從不同的角度,認識卡爾.巴特的詮釋。 
後來,我覓得了《論莫扎特》一書,這部論述莫扎特的文章選編,並不是大部頭,全書大約11萬字,恰好符合我往下閱讀的勇氣。但更重要的是,該書收錄了卡爾.巴特和現代天主教神學思想家漢斯.昆的文章,透過這兩位神學大師的觀點,不諳莫扎特的我,也許亦能托其指點認識莫扎特音樂中的神性。此外,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跟隨歷史哲學家或神學家的視點看世界,必然有其不凡的發現。這樣一來,我就不會成為智識的孤島,在世俗庸碌的波浪中,多培養些虔敬宗教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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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19日 星期一


散文的療效----幸田 文

與嚴肅的論文相比,閱讀散文和隨筆的心理負擔,絕對要少得多。毋寧說,閱讀那些發自情感世界的文字,取自生活中的閒話家常,哪怕只是談著在廚房裡的聲音,切菜或者屋外的動靜,都能夠給讀者帶來某種鬆綁,進而享受著一種平靜的感動。我擴大了這種解釋,誰置身在以散文抒情的狀態中,誰就可以暫時卸下重負得到來自文字的療養。
幸田文(1904-1990)的《廚房的聲音》隨筆集,體現著女作家的細膩文風,日常生活中的大小事情,經由其微妙筆觸的呈現,為家人的喜樂悲苦與時代記憶留下了位置,給未來的讀者和研究者旁觀的視角。再從其發表的時間來看,收錄其中的十篇隨筆,始自1956年終至1970年,恰巧是日本走向社會復興的時期,我們也可藉此窺見民眾在富有朝氣的昭和史中,如何編寫自己的生活之歌。順便一提,幸田文的父親----幸田露伴(1867-1947)是活躍於明治至大正時期的著名作家,其代表作《五重塔》蜚聲日本文壇,在日本近代文學史中,有不可抹滅的地位。在我看來,幸田露伴的小說家身份輝映著其時代的光環,但其女兒幸田文作為傑出的隨筆作家,同樣展現出作家才華的光耀。他們父女有各自的文學成就,各自傳遞所屬時代的特色。我們無緣參與其中,卻可以退到寧靜的位置,觀察和凝視文學作品在時代變遷中所發揮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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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18日 星期日


詩人的筆記

今日上午,我讀了中譯本《黑格爾》(「美」弗雷德里克.拜塞爾)一書的部分篇章。這是一部論述清晰的黑格爾哲學的入門書,譯筆明白曉暢,為仰慕黑格爾思想的讀者,掃除了不少晦澀難懂的障礙。正如在譯者(王志宏)前言指出:「我們不得不佩服拜塞爾學識之淵博,裁斷之精審,從他對每一個問題的討論可以看出,無論是黑格爾本人思想之來龍去脈,還是學術史上關於黑格爾的諸種爭論,他都不僅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儘管如此,我閱讀此書的速度很慢,必須一面閱讀一面思考,隨手拿起紙張寫點值得琢磨的摘句,但不算是正式的筆記。
可能是連日來睡眠不足所致,午膳過後,不由得小睡片刻。到了下午,仍然精神不濟,便在書庫裡隨意翻書,或許能因此找到寫作的靈感,一舉擊潰慵懶的睡魔。果真,這一招見效了。我在雜亂書堆裡,發現了《詩人のノート》這本。那是詩人田村隆一(1923-1988)所寫的隨筆集。按作者在後記所言,這部隨筆集的原型,源自於他在《朝日文摘》雜誌連載的文章,從197410月至翌年10月,為期一年的總結。這些連載文章的內容旨在探討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日本與世界在政治經濟以及文化議題的互動和影響,直面這段「時間」中所呈現的思想面貌。他說「這部筆記」正是從其混亂激盪而稍縱即逝的空白和沉默中應運而生的。確切地說,這是詩人於五十三歲之時,對日本與世界的整體思考,以隨筆和詩作形式所付託的思考性的文字。
有此基本認識,我認為在田村隆一《詩人的筆記》一書中,這首〈天使〉詩作,頗能突顯他的寫作意義。
〈天使〉
我們頭上之所以出現
一個沉默
那是因為天使遮蔽了「時間」

北斗星號三等臥鋪列車 二十時三十分自青森駛出
躺在狹窄鋪位上睜眼的沉默
是什麼樣的天使遮蓋我的「時間」?

車窗外 從石狩平原
連接關東平原的黑暗中
我凝視著數千萬孤獨的燈光
依然看不見天使的臉龐

說來慚愧,我對於詩人田村隆一所知不多,亦不曾作為研究的主題,所幸,多年以前得到詩人李敏勇的啟迪,我才稍為聚焦在田村隆一這位詩人肖像。話說回來,因於個人習慣和懶於手寫,我讀書會劃上重點或貼條提示,但很少做筆記,但筆記讀書心得應該是很重要的。尤其,在撰寫書稿之時,筆記能提供適時的回述,指引茫無頭緒的寫者前進的方向。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或許可以這樣譬喻,筆記等同於人的意志與思考的腳,而有了腳就能正常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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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17日 星期六


送書記

昨天晚上,一個遠房親戚來電話,周六早上,她將隨同夫婿南下嘉義市,可以藉此機把我挑選的贈書載去,為他們新家的書房增添書香。事實上,第一批贈書我早已經備妥,有英文日文中文繁簡體書,共計126冊,我分成四堆以尼龍繩牢牢捆住,方便我的提取。我想,這樣上下樓只需兩趟,就可完成運書的任務。果然,早上九點一到,他們的黑色自用車即來到我家樓下的巷弄,我快速將贈書提交給他們夫婦,並向他們和那些陪伴我多年的舊書致謝道別。目送他們離去,我的心理重負稍為減少,但面對龐大的群書,今後我仍然得盡快選取,目前不使用的書籍,統統挪移點交出來,送給飢渴狀態的書房。
說來奇怪,我費力送出了百餘冊書籍,但是環視書庫之後,我造就的書山連峰,一點也沒有降低的跡象,彷彿我送出的那批贈書從來就不存在似的,而是它們另外隱身在某個角落,以躲避我對它們的清算。所幸,我的記憶力算是好的,雖然最近有點退步了,但在購買何種書籍方面,我不致於昏頭或者忘得精光,書名和大致內容還是有所印象,這種優點很有用處,有助於我明快處理贈書的種類。當然,這仍需果決和判斷力,不可藕斷絲連,不可已綁上繩帶,在最後關頭卻又難捨地卸下來,落得自我否定的窘境。
在我看來,一個熱愛閱讀的為購買新書樂此不疲的人,應該不存在無書可送的情形。通常的情況是,就算他多麼勤奮閱讀書,終究不及於買書的速度吧,而這樣日積月累下來,自然有餘書可贈出。再說,若能把贈書作為一種動力,促使自己盡快讀畢,盡快再添補新書閱讀以滋養其身,對於閱歷和學識更新是有很大裨益的。不過,這畢竟是我的主觀之見,僅止於自說自話,自說自樂而已。上次,我到東京與日本朋友N夫婦餐敘時,因我這番獨特的買書論,意外成了N用來阻絕丈夫購書的新武器。我說,若非以寫作維生或者終生做學問的人,其實不必購書太過,因為這很容易造成生活空間的嚴重緊縮,導致各種家庭糾紛等等。我話音剛落,N立即強有力地向夫婿說:「你看,邱桑都說了,首先,你不是作家又不做學問,買那麼多書做什麼呢?」
不過,我立即發現自己的觀點遭到了善意扭曲,被N子作為反制的武器,我有必要立即修正。於是,我補充說道,「N子,你太性急了,我的話只講了一半,其實還一種情況是例外的。」N子疑惑地問:「什麼例外?」我說,「讀書和買書是一種難得的善行。你們日本人在車上讀書看報的形象,已深植在其他讀書風氣不盛的國民的心中,讓他好生羨慕。但相對的,日本人的生活壓力很大,總要找點紓壓方法吧,而閱讀就是很好的選項。據我所知,只要不是高價的學術用書,一般書籍還是消費得起的。你也知道,你的夫婿在老人養護機構上班,這是很耗費體力的差事,經常超時加班(無償)。他回到家裡,看看閒書消除精神壓力,省錢又有益健康,你就不要叨念他。」看得出,N子對我的說法不完全滿意,只諒解了一半。她說道:「我並沒有反對他看書呀,莫如說為此感到自豪的。我只希望他在買書數量上稍微節制一下,書堆不要越堆越過,萬一地震來了,書壓倒下來就不妙了。」我十分同意N子的觀點,用同病相憐的視角說:「N子,你有所不知,買書成性是一種自然發生的疾病,永遠治不好的。你就高抬貴手,用同情的理解看待我們這些無可救藥的書蟲吧。我們曾經力圖振作,但最後就是這樣的結局……」也許,N子不想再理會我的悖論,但至少其夫婿在那時確實獲得了安寧,往下兩個小時裡,我們共同享受著美好的咖啡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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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13日 星期二


左派比右派更高尚嗎?

現在回想起來,我為年輕時期對於左派革命思想的崇拜、對於左派美學論述的迷戀,儘管那是純屬於主觀意識的迷信,又沒有具體歷史的見證經驗,但我仍然為此無知感到汗顏。直言之,那是一種早發型的幼稚病,但詭奇的是,在那個時候,我卻為罹患了那種心理疾病而沾沾自喜。而在那種盲目的激情併發下,凡是右派的經典思想理論,根本不值一讀,甚至激進到哪怕只要提及右派一詞,我都會覺得莫名的憤怒和丟臉。究其原因,這是我學識淺薄所致,因為我不在學問領域上下工夫,只依仗青春的焦躁和瘋狂的動能。所幸,隨著時間而來的思考,我發現了左派思想的暴力本質、令人反感的偽善性格,以及它為獨裁政權粉飾太平,為其殘虐恐怖行為說謊的行徑,我總算在悲憤中徹底清醒過來了!左派從來沒有比右派高尚,如果有的話,那就是自始至終只在突顯野蠻和更加野蠻而已!今年連月來,從媒體看到香港民眾為爭取自由人權,遭到了暴警和流氓的血腥鎮壓,不由得怒火攻心起來。在左派思想長期占領言論界的閱讀空間裡,我突然想起了余杰《我是右派 我是獨派》(前衛版)一書,這樣一本通過自身的苦難經驗,終於尋得自由之路的見證,絕對值得我們閱讀和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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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11日 星期日


閱讀丸山真男1

丸山真男在《思想的科學》創刊對談會當中坦承道,長谷川如是閑(1875-1969)與南原繁(1889-1974)這兩個重要的思想者,對其影響非常之大。丸山說,由於他的父親和長谷川如是閑頗有交誼,在哲學思想方面,他們兩人可謂親英美派,信奉實用主義的精神。長谷川將江戶時期的匠人視為實用主義的典範,正體現出他的哲學理念。因為這層關係,丸山小時候經常到長谷川家裡遊玩,就此說來,他在學齡前已有耳濡目染的前思想準備。 從丸山的學習歷程來看,他是個早慧而且勤奮的學子。他就讀高校期間,開始學習德語了。在大學三年級,他進入南原繁教授(日本政治學家、東京帝大校長)的專題研究討論會。他說,當時在法學部一個學年有650個學生來聽課,但持續到最後聽完南原教授講義的大概30人左右。進言之,參加南原繁教授研討會的學生更少了,絕不超過10個人,而且這不算學分。 南原繁教授授課選用的文本為黑格爾的《歷史哲學》,丸山真男說,這是他親近和學習德國哲學的起點。

當時,丸山認為閱讀德國的國家學,有助於對政治思想的深入,但是談到政治科學,終究還是繞不開英美的政治學,所以他讀了政治相關的英文書籍。他在大學期間,「綠會」推出論文甄選,由蠟山政道教授出題的,題為〈論民主政治的危機〉,不過他沒有撰文投稿,但讀了些拉斯基(1895-1950 英國政治學家)和科爾(1899-1959 英國社會學家)的著述,以及他們評論時局(戰爭與和平)的英文著作。 丸山真男指出,他在大學二年級,開始接觸到拉斯基的學說,恰巧是拉斯基撰寫《民主政治在危機中》一書的期間。也就是,拉斯基轉向馬克思主義的時期。在此之前,丸山讀過些馬克思主義的理論,但讓他真正認識到各種國家學說的,拉斯基的影響還是大一些。在介紹各種國家學說當中,長谷川如是閑《現代國家批判》,堪稱是此領域裡的名著。長谷川受到霍布豪斯(1864-1929 英國自由主義政治家)《形而上學的國家論》的影響,以此來批判德國的國家主權的絕對性。霍布豪斯在序言中幽默地說道:「現在,我正倫敦寫書之際,齊伯林的飛船正飛過我的頭上。這正是黑格爾哲學的產物!」長谷川受到霍布豪斯思想的啟發,開始創建自己的生活哲學,但他卻非尚厭惡德國哲學。然而,丸山雖然自稱受到長谷川如是閑的影響,但德國觀念論對他的影響更大。
對於這個指稱,丸山真男不置可否,他說南原繁教授就是德國觀念論的奉行者。當時,在日本的學界,真正讀過康德三大批判的德文原版的人,可謂屈指可數,南原繁教授就是其中一人。那時候,康德哲學蔚為流行,丸山讀過日本學者的著述,但是沒怎麼讀懂,大概是因為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太枯燥乏味了。有一次,丸山稱讚南原繁教授,他竟然讀畢這艱澀的哲學書,南原繁教授卻回答:「不,我讀不下去的時候,就拿書往地板狠狠一摔呢。」丸山打趣地說,這就要怪天野貞祐了,他的日譯本譯得太糟了,簡直比閱讀原文更費解。黑格爾的哲學研究不易弄懂,姑且不提《邏輯學》的難度,其歷史哲學倒是很有意思。然而,南原繁教授卻嚴厲批判黑格爾的哲學,他說,看看德國的前例就知道,黑格爾派的人都倒向納粹黨了,而當時德國康德學派的人則沒有這樣變節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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