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31日 星期三

 合讀為快樂之本

 


 

就我個人角度而言,與20年前的讀書狀況相比,現代讀者(受眾)幸運得多,出版品種類繁多而豐富(各種文類中譯本和簡體學術書),簡直令人目不暇給,總要埋怨為何時間不夠用。有些時候,我也會因未能快速有效吸取這排山倒海的書籍的精華而感到焦慮,幾番思索,只好採取集書待讀的策略了。

 


我的方法很簡單,如果遇見有益可用的書籍,一定立刻買下,然後像集郵怡情一樣,做主題式和關聯性的蒐集,等累積到某個(階段)冊數,再進行合併閱讀。我知道這種讀法對撰寫論文幫助不大,也不符合論文體例,但它卻能為自己解除困惑,並且對其主題得出整體的輪廓。總而言之,讀書若不能得到快樂,就沒有意義可言,所以合併閱讀亦可視為快樂的源泉。(20235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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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30日 星期二

 歸處與歸去 

 

每次來到東京的新舊書店,看見日本庭園的相關書籍,不管大冊小書,我總要拿起來翻一翻。對我來說,僅只隨意翻書就是一種享受,而且當下就能給你美好的聯想。好比,自己哪天發財致富了,有了雄厚的現金流,就能買個山中別墅或建造理想的農舍,如己所願打造日本式庭園,過上隱居山林的生活。然而,借用現代流行的說法,想像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我這個自發性的美好想像之花,現在,還被壓在現實的花崗岩底下。 

說到我對日本式庭園的嚮往,我忽然想起了旅居日本40年的朋友V女士。她出身雲林與嘉義毗鄰,我們有人情土地的親近感。她跟我一樣,很喜愛日本式庭園和幽玄境地,雖然一時無法實現這個夢想,但她與夫婿從東京搬遷到千葉市郊就體現於此。過了好多年,她與夫婿返鄉探親,我們弄個小小茶會,聊談中,她提到後來終於如願以償了,用很便宜的租金住進了一棟有日本式庭園的別墅。

 


我說,這樣不是很好嗎?但她卻這樣說,原先我以為住進別墅,就能享受日本式庭園的優雅氛圍,但事實並非如此。房東告訴她,租住期間庭園中松樹得雇請庭園師傅定期修剪,樹枝造型絲毫馬虎不得,池子裡的水質也得維持清淨,還有好幾間和式房間已老舊朽壞同樣要維護……。她告訴我,這樣林林總總算下來,可是一筆很大費用,實在令人吃不消。

 


後來,她奉行金牛座的節儉風格,斷然做出了決定,這筆固定支出太驚人了,不租了(幸好她不必弄得退租退林還耕),重又搬回熱鬧而便利的東京,就此自斷兩年來的日本式庭園幽夢。坦白說,她還沒考顧及一個嚴峻的問題,人年老力衰走不動,不宜隱居深山老林裡,不宜住在荒郊野外,應該考慮住在有電梯的大樓裡,萬一要看病住院來得方便。最後,她接受了我的說法,沒持有日本式庭園宅邸的權狀,翻看「日本式庭園之書」,同樣能享受領略這份侘寂之美。(20235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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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28日 星期日

 共享「福爾摩沙詠嘆調」

 

我想,每個詩人都是幸運之人,因為他們在自闢的詩行中播下希望的種子,豪邁進入抒情傳統的意像世界,進而與故鄉的大海相互呼應,與起伏的山巒敘舊談心,如果覺得意猶未盡,還能為遠方朋友贈予詠嘆的詩歌。 

李敏勇就是這樣神奇的詩人。在我看來,他持續不斷的抒情詩風,總是從他的故鄉屏東向北出發,穿越過其他縣市的田間小路,在不知不覺間,完成了環繞福爾摩沙全島的旅程。

 事實上,我也想譜寫詠嘆調,只是遠未完成,但我對那深情譜寫的與土地人情相連的詠嘆調,至今仍然沒有忘懷。(2023527日)。



 

福爾摩沙詠嘆調(高雄)

2023 藝文推廣音樂會之壹

2023/4/2

《福爾摩沙詠嘆調》最終回——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音樂廳

 

去年七月,在台北首演的《福爾摩沙詠嘆調》,讓在場觀眾一次次深深感受到台灣民主歷史交會的詩與歌;十月份,南國音樂節邀請福爾摩沙合唱團到李敏勇先生的故鄉屏東演出,唱出了每個台灣囝仔成長的故事,讓我們感受到了台灣的土地和文化的深沉底蘊。

 

今年六月,《福爾摩沙詠嘆調》將來到高雄,衛武營藝術總監簡文彬曾說:我們要讓觀眾和音樂在一起,而這正是福爾摩沙合唱團一直以來的目標——成為眾人的歌聲,唱出眾人的心聲。

 

六月二十四日,邀請您走進衛武營,讓《福爾摩沙詠嘆調》走進你的生命。

 

福爾摩沙合唱團2023藝文推廣系列之一《福爾摩沙詠嘆調》

時間/624日(六)19:30

地點/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 音樂廳

導聆/李敏勇

指揮/蘇慶俊、陳安瑜

鋼琴/蔡昱姍、許溎芳

演唱/福爾摩沙合唱團、天生歌手合唱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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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26日 星期五

 相通的鄉愁 

 

兩日前(星期四),師友三國大介又給我寄來一箱書(共11冊),滿洲(國)相關研究有7冊之多,再次推高我的書堆之峰,看來我閱讀的速度不夠快,得比以前更加速閱讀才行,畢竟不讀擺著不是好辦法。

 


昨晚九點許,我忽然收到了三國大介的來訊「今はヴィフと沖縄に来ている。来日50数年始めて沖縄に来てた。」原來他們夫婦來到沖繩旅遊,而且是他赴日50餘年以後,初次踏上沖繩的土地,想必他的心情很雀躍。從地形風土來看,沖繩與台灣很相似,彼此距離不遠,有著南國風光的抒情性,他沐浴著沖繩耀眼的陽光,接受熱情海風的擁抱,就像回到他桃園故鄉的海濱之地一樣。我想,這樣的旅遊安排很好,因為鄉愁與返鄉之間有著很大的共通性,否則就不存在睹物思(念故鄉)人這種說法了。

 


我記得去年底三國大介說,他預定今年去歐洲國家旅行,11月份返回桃園探親訪友,到時候,我們可以進行為期數天的對談,我會將錄音內容整理成文字,能出版的就出版,不能出版的就轉換形式寫入書內,這才不枉費思想對談的意義。的確,新冠疫情肆虐三年以來,給人們扔來物換星移的蒼涼感,所以把握住相聚的當下,應該勝過飄渺的約定。(20235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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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24日 星期三

 美術與廣告宣傳的定位 

 

倘若不是美術專業或媒體研究者,大概很容易把美術和廣告宣傳兩則混同起來,因為一般消費大眾並不怎麼嚴格區分它們的意義與目的性。但換個角度思考,我們若能習得洞悉這個門道也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我在日本古本屋電子報讀到幾則書訊,這次我先介紹其中一冊田島奈都子的新著-----《日本戦前期のポスター:広告宣伝と美術の間で揺れた50》(吉川弘文館,20233月),我試讀了目錄和作者序言,理性地認為這部書能為好知者帶來指引性的新路標。(2023525日) 

 


自著を語る

『戦前期日本のポスター広告宣伝と美術の間で揺れた50                青梅市立美術館 学芸員 田島奈都子  2023年3月に吉川弘文館から出版された拙著『戦前期日本のポスター広告宣伝と美術の間で揺れた50』は、19世紀末から1945年の終戦 までの、約50年間に製作された日本製ポスターが、「美術史」という枠 組みの中で語られるべき存在あることを、多くの人に知ってもらうため に著したものである。  著者の現在の専門は1945年までの日本製ポスターであるが、調査研究 の基軸は美術史に置いており、過去にもこの立場から書籍を何冊か著し てきた。しかし、それらはいずれも作品を主体とした、図録的な色彩の 強いものであった。一方、新刊書はあくまでも文章を主体にした研究書 であることから、註や史料の引用も充実しており、この点は今後の調査 研究にも役立つものと自負している。 

田島奈都子(たじまなつこ) <略歴> 1968年 東京都に生まれる 2003年 筑波大学大学院博士課程芸術学研究科満期退学 現在 青梅市立美術館学芸員、専門は戦前期の日本製ポスター <主要著書> 解説『現代商業美術全集』全25巻(復刻版、ゆまに書房、2001年) 解説『明治・大正・昭和お酒のグラフィティ サカツ・コレクションの世界』(国書刊行会、2007年) 編著『プロパガンダ・ポスターにみる日本の戦争 135枚が映し出す真実』(勉誠出版、2016年) 編著『明治・大正・昭和初期 日本ポスター史大図鑑』(国書刊行会、2019年) 編著『ポスター万歳 百窃百笑』(文生書院、202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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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23日 星期二

 小說方法與寫作踐行 

 

對每個未來的小說家而言,閱讀小說家的寫作方法並吸取他們的經驗,應該是快樂的好事。的確,有前人之鑑引導領路,可少走很多冤枉路(寫作的困境),才不會因自責太深,猛然產生厭世感。 

這樣說來,小說家的經驗談有用嗎?我覺得,當然有用處。他們的寫作方法於我們未必適用,何況寫小說本來就不應沿襲固定套路,必須有自己的特色(強大的DNA),要讓AI機器都模仿不了。所以,問題重點並非寫小說的方法,而是貴於自主研發組合出獨特的題材來。按照專業自信的說法:本店僅此一家,別為分行。

 


小說作家跟平常人一樣,寫作遇到瓶頸的時候,就想借鑑前行者的成功經驗,快速擺脫困頓的敲打,因為時間拖延下去,對自己相當不利,而寫作停滯的時間越久,真的會寫不出來,最後只有兩條路:不是自行宣告封筆,就是黯然停筆或折筆以終。我在這方面吃過苦頭,也就是,方法理論讀得太多,就越會綁手綁腳,具體實踐得太少,就越不容易得出寫作的自信。於是,在我看來,若要克服寫不出的恐慌症,最佳方法就是先寫為快,然後就是----寫吧,寫吧,寫吧,勇往直前寫下去。(20235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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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書籍作為目標 

 

我時常在想,我們對於聲音的接受程度,如審美意識和價值取向一樣,多半取決於你生存的環境,這個因素決定你的主觀感受與表達方式。昨天晚上,占領台北天空的那場滂沱大雨,很能說明這個問題。約莫40年前,我短期寄居在關渡五姐的破屋,最怕遇到大雨侵襲的日子。無情的大雨整夜下不停,直把老舊瓦浪板敲打得咚咚響,其間還有水滴溜進屋內作亂,在兩種聲音內外夾擊之下,保證你輾轉反側失眠以終。那時候,我收入極少書籍不多,全部書籍幾十冊,全堆在我的鐵床鋪位邊上,雨天時就用塑膠布遮護。我說,這是給書籍緊急避難的措施,一點也不為過。

 


現在,同樣遇上了粗暴的夜雨,我住在近50年的老公寓三樓裡,與寄居五姐那間隨時面臨解體的破屋裡,其心理感受是全然不同的。直白地說,就算昨夜大雨把我書房外的遮陽板敲打得咚咚亂響,我只覺得吵雜而已,而不會擔憂夜雨闖入家裡,趁機要浸濕我的書籍,我更不會因此睡不著。這就是兩者的心理差距,有了安全感和保護,連番夜雨就不可怕,而住在隨時解體的破屋,哪怕只是路過的一陣雨腳,就足以把你推向憂懼的角落了。

 


最後,我想說點買書的巧合,不要一味批評大雨的負面效果,因為現下它正為解除旱象做出巨大貢獻。上個星期,我收到師友三國大介的贈書,其中有一冊中野五郎《祖国に還える》(復刻版),厚達530頁,以一個《朝日新聞》紐約特派員之眼,長達九個月對美日開戰前夕、被關在敵國戰俘營的生活點滴,以及太平洋戰爭情勢的紀錄。倘若想了解太平洋戰爭與美日兩國的愛與憎,這部重新問世的厚書值得參考細讀。數日後,我在山外圖書社看到「德」維爾納.桑巴特《戰爭與資本主義》一書,如獲得寶物一樣。就我個人而言,我特別喜愛收集同主題的專書,將其累積到某個冊數時,再做閱讀與比較。我認為這種方式較為有趣而持久,這就是我樂意把書籍作為目標的緣由。(20235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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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22日 星期一

 作者須知與結算書

 

有一次,我在B站看到復旦大學歷史系馮瑋教授給學生們講解日本史研究的影片,整體而言,他的內容講得精采,其中有一段話,我頗為同感。我概括他的意思:比起研究其他國家的歷史,研究日本史的人有很多優勢,日本史料之多,讓你讀寫不盡。用大白話來說,就是你只要精通日本語(有極大耐性),果斷選定題材和題目,沉睡在滿坑滿谷中的一級史料,以及數量龐大二手相關研究,任你引用重組或調配成你理想的論文形態。 

但是問題來了。如果撰作這樣的論文並非為取得博士學位而寫,而是打算將歷史寫作改裝成文化商品時,那麼情況就截然不同了。首先,面對史料的崇山峻嶺,你必須具有超級推土機挖掘機的能耐,如果沒有這些重裝備,至少在性格上要敢於快刀斬亂麻,否則最後寫書不成反被史料壓垮,弄得意志力和身體跟著走下坡。

 


那該怎麼辦呢?坦白說,我也不知道,但有一個現象值得觀察。如果你拚不過歷史學明星教授(他們有各種方便之門運用一級史料),可以像名偵探一樣,挖掘未公開的史料(如○○的家計簿,某某神社出土德川家康致織田信長親筆書、某某旅館對參勤交替的住宿記錄等),擁有(哪怕斥資購入)這些珍稀的祕笈,就得搶時間寫成書出版,實現先下手為強的硬道理。當然,如果你福星高照或向來與影視界關係良好,進而拍成電影和電視連續劇,又將嚴肅的歷史研究,包裝成實用功能和通俗化兼具,經過強勢媒體廣泛傳播,名利雙收的彩帶就會向你仰面撲來。



當然,這是理想狀態下的說法,萬一歷史寫作者不具備這些條件,真的窮途末路了嗎?我想,情況雖然嚴峻,還不致於落得黃泉歸來。出身東大歷史系的師友三國大介說,你在史料取得上占不到便宜,那就改弦易轍了,別死摳著這個死心眼,從此在文史哲領域上好好鑽研,努力練就出具有特色的文體,以洞若觀火的見解,評述這些作古的和活著的史料,其實也是一種成就,雖然不算是後發先至的典範,但說你是異軍突起應該沒有誇大之嫌。直白地說,歷史寫作者必須有心理準備,開寫之前要仔細看看自我能力結算書,缺少什麼補充什麼,就是不能買空賣空,更不能動輒假大空。(20235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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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21日 星期日

 魯迅這面鏡子 

 

我好多年沒讀魯迅的作品了。主要原因在於,我寫作的題材大做調整,估算兩三年之間應該用不著,於是,暫時把紙本《魯迅全集》歸入書庫內,以後若有需要,再請它出來。雖然我表面上說的輕鬆,其實心裡仍然有些留戀的,時間往前一推,在讀禁書危機四伏的年代,在台北市的路邊書攤能購得盜版的魯迅文集,就表示幸運來到你面前,更何況著實擁有一套《魯迅全集》呢?那種擁有魯迅自豪的喜悅,大概只能個中之人才能了解。


 

或許是默契使然。

上個月,文友惟喆贈予我兩套電子書----《魯迅全集》和《周作人全集》。我有點喜出望外,立刻下載至平版電腦,外出時想閱讀也方便。前幾天,在山外圖書社意外發現了丸尾常喜《魯迅傳:明暗之間》中文譯本,我的購買欲又陡然上升,二話不說趕緊取下付款,以免失之交臂。作者在後記中提及魯迅作品的日譯本已出版齊全,竹內好獨譯的六卷《魯迅文集》(筑摩書房),以及新的全譯本20卷《魯迅全集》(學研)已於1985年刊行。

 


數日前,我發文說每個譯者都需要攀越「魔山」,表達出我對獨譯之於譯者的重要意義。竹內好對於中國現代史的見解,尤其深化日本人對魯迅的認識與接受,可說是貢獻很大,他樹立的魯迅研究已成了標竿,鮮有學者敢於正面挑戰。在我看來,竹內好如同許多思想家一樣,他透過獨譯(精譯)的方式,慢慢地建構起自己的學術觀點來,加上隨著長年的思考與實踐,自然就會迎來思想自傳式的春天。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魯迅死後不孤單,仍然有後繼者藉由他這面明亮的鏡子,為思想者找出獨特的思想路徑來。(20235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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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20日 星期六

 在小說中,為讀者保留時代的風景 

 

以我個人偏好,閱讀夏目漱石的小說時,如果讀到他描寫住家景觀環境的細節,我總要按下閱讀暫停鍵,變身為外國觀光一樣,佇立好奇仰望打量著(聽說有人駐足巴黎市街或仰頭朝某個建築物拼命拍照,在地人就能判定那些人是外國觀光客),他寫於一百多年前的場景,因為我想知道,至今我從其小說的比對中,還能找出多少相似的面影?或者,他對於景物的細緻描寫,與我似曾經歷的情境,又有多少吻合之處? 

夏目漱石在其小說《草枕》第四節中,有這樣一段描述:……我打開左側的窗戶,一塊自然凹陷的約莫兩張榻榻米大小的岩石中,不知何時積聚了一汪春水,靜靜地倒映著山櫻花的身影。兩三棵山白竹點綴著岩石一角,另一邊應該是一排枸杞組成的灌木籬笆。籬笆外是一條從海濱通往丘陵的路,時常會傳來人聲。路的對面是向南延的緩坡,坡上種著橘子樹,山谷盡頭又是一大片閃亮的竹林,我才發現,原來從遠處望去,竹葉會著閃著白光。竹林上方的山上,長著許多松樹(赤松),紅色樹幹之間,露出五六級的石階,那上面應該是寺院吧。

 


從上述的描景中,鐵桿讀者們應該能讀出夏目漱石這位作家的厲害了,自然主義的技法和寫實主義的技藝於他同樣得心應手。這段生動的描寫讓我想起了一件舊事。二十餘年前,我們賃屋八里與二哥兄嫂毗鄰而居,某個周日下午,我們約好到觀音山健行出遊。到了山下,我們才拾階不到兩分鐘,當年五歲的侄子小胖弟哭著說走不動了,無法登上凌雲禪寺,我作為阿叔只好背著小胖弟拾階而上,就這樣,一級一級地走上去。幸好,石階兩旁有樹影披覆,偶爾竹林深處又傳來颯颯的清涼風,果真把那些趁機撲來的熱氣全擋了回去。

 


說到這裡,我覺得八里真是個好地方。在八里地區,隨處可以看見青翠的竹林叢,那搖曳的姿影給我美好的聯想,夏季盛產的綠竹筍,還是一道難忘的風景詩。最後,容我再稱讚一下夏目漱石。他說的極好:「只要花像花,水像水,人物仍作為人物而活動,一幅畫就算完成了。」按照這個思惟發揮,我必須稍作補充:小說家的眾多絕活之一,就是他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好辦法,在小說中,為讀者保留住時代的風景與聲音,儘管小說家已經作古百年,但這樣的風景與山音依然會生機盎然,讓那些念舊懷古之人隨時可以找到它們的所在。(20235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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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19日 星期五

 與寺山修司談自傳寫作 

 

有一天,我與老文青朋友P氏聊天,談著談著,P氏猛然調轉了話題,問我為何某些日本作家總能寫出淒慘絕烈的作品來?對此提問,我並沒有立刻回答,稍為猶豫了一下,我尋思著應該提出什麼樣的版本?我真心所想的版本?順應民意的公式版本?

P氏直言道,這次我想聽聽真實的版本呢。

「真的?你不要後悔?」

「後悔?我為什麼後悔呢。」P氏一臉狐疑。

「好吧,看在我們多年交情的份上,這次我可以坦言以告。」

「說吧。」

看得出來,P氏有意模仿納博可夫的書名作為引題,只不過,他只說出了前句的「說吧」,而把後半句的「記憶」弄丟了。

「我認為日本作家的生存條件太嚴苛了,如果你想在某方面出人頭地,就得比其他人有置之死地的決心,否則成功的光束永遠不會照在你身上。」

「你能講得更清楚一點嗎?」

「當然。打個比方,你敢於進入比恐山更恐怖的地獄嗎?」

「我為什麼要走進地獄?」P氏冷笑著

「這就對了。大多數人都不敢走進(現世的)地獄吧,所以,若有不怕死的作家主動闖入地獄,而且徹底逛了幾圈,之後把地獄裡的所見所聞寫下來,他就是報導地獄現況的第一人了。不是嗎?」

「……」

「我在某些日本作家身上看見了這種行動的極端性,因此,我把它作為觀點的理據,這樣你同意嗎?」

「你的意思是,我的生活太悠閒了,沒有競爭力,所以,才寫不出來是嗎?」

「對。也可以這樣解釋啦。要我問你,不認真生活,也不努力讀書寫作,你會有金色的未來?」

這一回合,判定我勝出。但是,我並不因此而高興。我還要與P氏談談寺山修司。

我知道寺山修司於1968年出版了《誰か故郷を想はざる》(誰人不思鄉)一書,題材內容類似他的自傳,其後的1973年該書推出文庫本時,增補了「東京輓歌」部分,進而豐富了「自傳內容」。也就是說,正因有了寺山俢司對東京的生活經驗的回述,這部自傳就更有看頭了。

 


寺山修司的寫作風格暢意而隨興,《誰人不思鄉》一書,並非嚴格意義上的自傳,比較算是帶有詩意的隨筆集,長則兩千字左右,短則一千字,有時援引名作家的語錄,有時引用自己的短詩,讀來沒有任何壓力,可以快樂的讀到最後一頁。這反映出寺山修司激進而狂放的真實性格,簡單講,他也是敢於闖入現世地獄的人,敢於躺進時代巨輪下被碾壓,他沒有被碾死,理所當然就成了時代的見證者。所以,我們才有機會讀到他的青春錄,有對性愛的憧憬與狂暴,還有對大時代下的魯蛇們的同情與哀傷。(20235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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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18日 星期四

 每個譯者都需要攀越「魔山」 

 

出於某個機緣,我觀看了專輯影片《但是,我們還有書籍》(共有兩集),整體感覺很好,這顯示出中國年輕世代編輯企劃攝影的新思路。先說我在第二集的發現與觸動。第二集有個分段介紹了德語文學翻譯家楊武能教授,中國文青和讀者多半讀過他的譯作,而且正是透過其生動傳神的譯文,他們進而更了解現代德國文學的堂奧。然而,受訪時楊先生說有個願望尚待實現----他想個人獨譯托馬斯.曼的長篇小說《魔山》,之前因為出版社時間排程較緊,採取合譯方式出版《魔山》,他是合譯者之一。在此,我可以充分體會楊先生的遺憾,每個卓越的譯者必定有高遠的抱負,他們終其一生在翻譯的大地上耕耘,總有想翻譯(挑戰)的作品,而楊先生對譯介《魔山》念念不忘,應該是出於這種心理吧。

 


事實上,我有上海譯文《魔山》中譯本,不過,受到這番感動,我趕緊委請明目文化向孔網訂購,現在楊先生的譯本已到,忙碌告一段落,我得專心閱讀這部小說,進一步熟悉和學習德語式中文的表達技藝。正如熱衷探索新文體寫作的大江健三郎一樣,他對法國小說和美國小說(如諾曼.梅勒)可謂相當熟悉,這就是其特殊的西式語法日本小說的摹本。直言之,托馬斯.曼深刻而廣泛影響著多數的日本作家,如北杜夫的長篇小說《榆氏一家》,以及天才與勤奮寫作的三島由紀夫等。

 


按這個思路往下說,我在出版界著實看見了傑出日文譯者的決心了----陳系美譯出豐饒之海四部曲之一《春雪》,正是其苦心孤詣挑戰「豐饒之海」系列作的最佳體現。換句話說,陳系美已做足準備開始攀越三島由紀夫這座「魔山」了,作為譯界同行和三島的鐵粉們,的確應該給予鼓勵的掌聲。而近年來轉戰日本文化思想寫作的我,對於日文譯書還有留戀嗎?坦白說,當然有,不過,僅只藕斷絲連的程度。有一次,私下聊天我向E主編說,時間與體力尚可,我想獨譯80萬字《河上肇自傳》。從這個角度來說,翻譯《河上肇自傳》如同在攀越意志力的魔山,但高處不勝寒的魔山並不會因此怠忽職守,而是會鐵面無私地用高度和難度來考驗著每個譯者的能耐與決心。(20235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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