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28日 星期二


閱讀三島由紀夫

近日來,文友惟喆傳給我許多有用的日本文學電子書檔,為我在結束長篇小說連載後,預留閱讀寫作的空間。真是太感謝他了!前天晚上,我給他發了一則訊息,盼能下載三島由紀夫《豐饒之海之三:曉寺》中譯本電子書檔。中午時分,他旋即傳送來了一份厚禮:《三島由紀夫作品集「共15冊」》中譯本電子書檔。事實上,我手頭有許多三島作品的中譯本,但考慮有事外出,得空想翻看其小說,電子書的確是方便,何況一次下載15冊,僅只看到這量詞,心情不由得興奮起來。當然,有書(中譯本)在手,未必就是佔盡優勢,最重要的是,應該虔誠的閱讀和思索,沒有虔誠的閱讀,就得不出虔誠的文字來。(20207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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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4日 星期五


另類日本文化史:《武士的女兒》

對我而言,閱讀正統編撰的日本文化史,總有點正襟危坐的壓力,而閱讀與其時代相關的傳記或者回憶錄就輕鬆許多了。進一步地說,這種文類的書籍有時傳遞更多時代生活的細節,那種沒有寫入正統史學記述卻為讀者照射而來的民眾史。杉本鈛子《武士的女兒》一書,即細緻體現了這一特色,讓讀者帶著輕鬆的心情,與她一起回顧其時代的吉光片羽。依我的偏見,這種文體記述應納入日本文化史的範疇,書中呈現的生活體驗極有參考價值,我們需要沿著這條線索去回顧歷史的面貌。基於這個理由,我把日式餐館用來鋪墊的和紙,一併納入考察的範圍。誰說這不是另類日本文化史?我樂於在生活中發現美學的啟發,或者說,我們正是透過這種邂逅而感知到彼此的誠意。(20207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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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3日 星期四


小說家的語言

在我的認知裡,具備通達文筆的人,要完成和出版短篇小說集,應該不是什麼難事。我一直有個困惑,小說家如何把人物之間的對話,寫得恰如其分,符合人物的性格,最好又能躍然紙上,彷彿那些人物的五感神經,始終就是看著你指揮棒走出來的。
這原理很簡單,做起來卻相當困難。例如,我要描寫人物出庭受審的場景,但我不是法律界人士,不熟悉檢察官或法官的語言,缺少旁聽經驗和觀察,卻想建構重現這樣的情節,這無疑是給自己挖坑。所以,如果我執意而為,硬要為景(逞能)而文,必然出現破綻,最終惹來各方訕笑。不過,小說既然是虛構編造的故事,小說家就有迴旋的空間。直言之,作家避開描寫檢察官問訊的過程,而是以法律運作的語言,把它轉化到小說人物和心理狀態上。依我閱讀的經驗,我在杜思妥也夫斯基《罪與罰》裡發現到這種方法(注:我於20111215日讀到第二部)。在這部小說中,主角拉斯柯尼科夫的內心獨白特別冗長,我算了一下,將近一萬字左右。我想,若不是意志堅定的讀者,恐怕早就扔湯匙作罷了!
姑且不提,作者是否為了增加稿費,刻意拉長人物之間的對話,就描寫犯罪者的掙扎或惶恐,或許就是需要這樣的篇幅才能達到效果,才能讓深埋的恐懼破片逐層出土。現在,我正面臨這樣的問題:如何將小說人物的對話和心理,寫得維妙維肖;此外,還得努力學習法律思惟的敘述,點綴那麼一點幽默與機鋒。當然,最重要的是,那些反映價值觀的生活語言了。我相信,每個頂尖的小說家早就練成這種功夫了,讓小說中的人物始終生活在我們的面前。(20207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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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2日 星期三


舊書新影
近日,家裡堆書嚴重,又有老鼠闖入,爬上桌上偷吃芒果和香蕉,最後聽見主人回來,索性躲入了牆角書堆裡。為了緝拿老鼠歸案,下午,我逐一整理舊書,兩個小時過後,始終不見老鼠現形,想必在我出手之前,牠早已成功開溜了。但是這無所謂,老鼠沒抓成,並不影響我搬移舊書的計畫。說來慚愧,當初,許多書籍興沖沖買來,卻只翻看數頁就擱置在那裡。就這樣,年復一年,書冊越堆越多,形成高低起伏的走山態勢。不過,一些重要的書籍,即使被壓在下面,我依然有印象(每本書由我選購的),只是記不清確切的位置而已。
至少,我重新把卡爾.雅斯培《康德》(1986)一書找出來了,因為此中譯本由賴顯邦翻譯。按照時間推算,那時正值他以翻譯維持生計的時期,亦是思想智識活動的高峰期(尚未創設明目書社)。之前,我寫過短文介紹這本書的來源。顯邦兄辭世不久,我與詩人何郡聊起明目店主的奮鬥史,並說今後可能整理出版其全集,包括他翻譯過的作品。說來奇妙!沒多久,郡兄就在板橋的舊書店購得此書(15元),很快把它轉贈予我。我說,這是神妙的書緣!兩個月前,我向明目書社訂購《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一書,正是卡爾.雅斯培的著述。顯邦兄於1985年由英譯本譯出,卡爾.雅斯培《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中譯本於20195月出版,兩書刊行相隔34年,但是我因其舊書新影,再次追想起明目哲人的生活片斷。(20207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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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1日 星期二


找電影劇本談話

愛讀閒書的人,多半有一種毛病,在某個階段,熱衷和蒐讀哪些讀物。這個熱潮有時維持很久,有時不到半年就戛然而止。那些費盡功夫找來的書籍,就被推向冷落的牆角,從此與灰塵與伍。凡人如我也不例外。出於對日本電影的熱愛,有一陣子,我經常觀看日本電影,不論黑白彩色照樣看。而且,基於愛屋及鳥的心情,我把動力推到翻讀日本電影劇本上,甚至加大貪心的意圖,一直延伸到日本電影發展史,以解決自設閱讀的飢渴。但是問題來了。我自問,我不是電影編劇,不往這方面發展,看這麼多電影和劇本做什麼?
仔細想來,我觀看電影翻讀相關書籍是有目的性的。對我而言,每部電影精心設計的畫面,劇作家以文字所建構的故事情節,往往帶給我比預期還多的寫作靈感。直白地說,寫作者與其陷入苦思,依然得不出滿足的描述時,不如觀看幾部電影,隨興翻翻劇本都會有意外的收穫。或許,這不是強求而得的東西,比較像是鬆綁視覺得到的啟示。而抽象的啟示如盛夏時期的落雷,你很難預測暗光和聲音的方向,更不知道它到底要鎸刻在什麼地方。歸根究底,寫作的人就是要多看多聽吧。(20207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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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0日 星期一


157-〈鄉村的公雞

鄉村的公雞
存在的問題真多
白晝黃昏時
心血來潮似的啼叫
重要的黎明時刻
卻悶不吭聲
忘卻報曉的任務
我直白詰問
莫非你另有打算
或者不想皈依時間

若果如此
可回到萬善的庭院
歸順溫和的土地
把晨曦和愛情
統統摟在自己懷裡
你仔細看看
每次驟雨掃過
因喜悅留守的餘溫
已形成神聖同盟
追逐風中之影


圖:日本國立科學博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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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18日 星期六


小說的季節

時間過得真快!
上個星期,我剛與三國大介通過電話,托他購買我寫作所需的書籍,這個星期三中午,就寄達台北了。他是博學的讀書人,熟悉近現代日本政治思想的變遷,也很了解日本社會主義和左派陣營的出版品,便藉此郵包多放幾本絕版書,讓我閱讀的視野更寬廣些。不用說,我每次收到比預期還多的贈書時,自然是喜不自勝,衷心感謝他的隆情盛意。
說點題外話。五月份開始,我似乎被小說之神附身了,原本持續進行的日本文化評論撰述,就這樣擱置下來。衪知道我甚久沒寫小說了,卻要我日夜兼程完成長篇小說。說來奇怪,這次我沒多做抵抗,而是順從其意,老實安份地伏案打字,不知不覺間,已敲出了105千字。起初,我預計全書寫12萬字即告結束,亟想回到文化論述的空間,豈知小說中的人物故事不放我走,執意要我堅持寫到最後,至少得補寫18萬字,我才能全身而退。簡言之,現在,我不具備如釋重負的資格,因為我必須如期完成餘下的任務。或許,我應該換個角度思考,寫作小說如季節更替,衪亦有自身的曆法,自行運作之外,有時必須擇選個文字工,將他推入小說的季節裡,讓他體驗一下,凡人的精神活動如何遵循自然的神聖法則。(20207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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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15日 星期三


思想的原型

我青年時期有個習慣喜歡在購來的書冊寫上日期和地點,後來書籍越買越多堆積成山,這個習慣終於不敵繁複的積累,也就順理成章地讓位了。不過,還是有例外。如果是與我思想感情關係密切的書籍,我仍然會耐住性子,在版權頁上注記日期地點和天氣。
傍晚時分,我又隨興地遊逛自己的書架,掃來掃去,發現了渡邊淳一的隨筆集《作家的內心話》(手書き作家の本音,2002年)。我抽出來翻看著書內的篇章,內頁猶新沒有任何摺痕,表示我買來之後不常翻閱,只在第59頁裡,貼了一張紅色貼條。原來那篇隨筆提及他秋天到巴黎旅遊的感想,其情色小說《紅色城堡》,部分情景就出自那次巴黎之行。然而,經過了18年,我的興趣和研究範圍改變了,那樣的記遊對我無關緊要,反而是他提及作家採取什麼方式寫稿,依然引起我的關注。在這隨筆中,他自述最喜歡使用專用稿紙和2B鉛筆寫稿,因為寫錯字可以擦掉重來,若寫字得太深不易塗改,就用布片擦拭,他知道這樣做有點麻煩,但是他擦拭錯處的時候,腦袋得以放空,就是一種休息和靜養。當然,這終究是他個人的寫作習慣,不能相提並論。此外,他也認為,或許寫作長篇推理小說需要打字輸入。
就打字輸入而言,我是大為贊成的。在我尚未學會打字之前,翻譯和寫作幾乎都是手寫,對打字輸入冷眼觀之,直到寫得手腕痠痛,中指側面因長握筆桿而凹陷,才嚴肅思考改用其他方法。其後,手寫板輸入法,為我帶來了一股新的希望,很快的時間裡我就掌握了這種方法。然而,學會以後,我又開始對它不滿,認為效率不彰,影響我譯稿的情緒,久握手寫筆桿造成中指側面凹痕的問題仍然存在。之前,光華商場又出現新款手寫輸入法軟體,我立刻買來使用,同樣因它跟不上我手寫的速度,經常出現語義誤判或間斷干擾,把我那點耐性磨得更稀薄了。最後,我索性放棄這種方法,不想與它糾纏不清,正式自學嘸蝦米輸入法。三日後,我就練得像彈鋼琴一樣,打字如彈琴快樂自如,一併解決了我長年以寫字營生的困境,算是對手指的解放,今後由指尖承載這份任務。我認為,使用什麼工具寫稿,全看個人的習慣和偏好,具體表現自己的思想才是關鍵所在,能夠呈顯作家思想的原型比什麼都重要。(20207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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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13日 星期一


樋口一葉小說中的傳響

我必須明白指出,我對於樋口一葉(1872-1896)的作品閱讀甚少,即使到現在,仍然停留在粗淺認知的階段,更談不上對其文學全貌有什麼掌握。不久前,我在NHK的談書節目中,看到介紹樋口一葉的作品,其中一名來賓指出,樋口一葉在其日記中對於明治中期女傭在雇主家裡的辛苦勞動有詳細的描寫。譬如,女傭每日清晨起床後(尤其嚴寒時節手腳冰凍),必須到水井汲水,打上多少桶水、往復幾次,方能把家裡的水缸浴桶倒滿等等。熟悉日本文學特性的讀者知道,日本作家向來擅長描寫生活中的細節,可謂與生俱來的天賦。有趣的是,樋口這些看似平淡無奇的記載,卻為研究明治時期女傭勞動狀態的研究者,提供了強有力的數據,包括我這個門外漢,得知這條線索之後,都想回頭重讀其短篇小說,試圖找尋水井與女傭之間的聯結,了解那種早期定型化的社會勞動契約。
樋口一葉的短篇小說〈大年夜〉開頭這樣寫道:「水井裝上轆轤,井繩長七丈多。廚房朝北,寒冬臘月,從天空刮來的寒風呼呼地穿堂而過。女傭阿峰冷得受不住,在灶前撥弄著爐火取暖。她原本多待一分鐘取暖,但又害怕多耽擱一下,就會挨雇主一頓痛罵。雇主總把雞毛蒜皮的小事當大事,阿峰這個女傭真是命苦!」此外,〈闇櫻〉這部描寫田良之助與中村千代青二人梅竹馬的初戀故事,在開篇處同樣出現這樣的描述:「中村園田住家中庭有一口水井,屋簷前有一棵盛開的梅樹。」在這兩篇小說中,水井自然不是故事情節的主體,而是舉輕若重的存在,它以歷史遺物的身份,參與了復原歷史遺物的重建。多年前,我們到文京區走逛,巧遇「樋口一葉 特別展」,入內參觀了一下,購得一本小冊子,以資紀念,這算是與樋口一葉的緣份吧。寫到這裡,我突發異想起來,樋口一葉於110多年前描繪的水井之聲似乎仍未消散,它試圖與我老家後方鄰居的那口水井達成某種契合,共同要激蕩出時代的回音。如果它們之間有什麼環境差異的話,那就是我老家後方的古井旁邊不是盛開的梅樹,而是一棵枝繁葉茂的老蓮霧樹。同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們的樹身已不復見了。不過,樋口一葉使用過的那口水井來得幸運,經由當地居民的修復,它依然留在舊址(本鄉菊坂)供人憑弔,看著它歷經風霜的姿影,就會讓人追想樋口一葉生活的足跡。(20207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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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同時代人的故事

昨天上午,詩人何郡來了一通簡訊,周日傍晚有否時間出來敘舊?我當下回覆必定前往,一則接續上次他未講完的故事,二來我藉這個機會活動筋骨,日後可以久坐不乏。也許,來自時間的迫切感,我越發想把以前的事情寫出來,尤其是我們創辦同仁詩刊時期的往事。對於別人而言,我們熱愛新詩創作的經歷或許是微不足道的,但不以文字將它記述下來,將來那些故事必然隨著我們肉體的消亡而消失。從這個意義來說,我害怕這記憶的消失,正意味著我對於死亡的恐懼,而成為真正畏懼死亡的人。我心想,既然憂懼死神來敲門,何不先下手為強?趁著精神體力尚可,趕快整理和寫出我們同時代人的故事,不管其形式和內容有許多缺點,都不要留下巨大的空白。
我認為透過深度對話和訪談,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將會如實地浮現出來。如同他提到一九八零年代中期土城鄉的亂葬崗和公墓,它們是以何種形式和實體呈現出來的?經由詩人的敘述,我將它與我兒童時期家鄉的荒塚土墳聯結起來,展開兩個墓地的共時性的對照。僅止他提及在荒涼墓地中堅強成長的苦楝樹、龍眼樹、榕樹、梧桐樹等樹種,我的精神就如活躍起來,如詩歌描寫的那樣:我宛如一棵燃燒著的綠樹,立著荒郊野外的邊上。這次聊談,我明顯感受到他源源迸出的火山之歌,以及他提供的小說人物噴泉般的精神史。最後,我們在八方雲集,點了二十五個水餃,兩碗貢丸湯、兩杯冰豆漿,權充盛夏為我們劃下美好的註腳。(20207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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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12日 星期日


156-〈飛鳥假說

可愛的飛鳥說
你想獲得獨立的影子
就飛入明淨天空下
趁著七月尚未消亡
成熟果物與殘夢
轟然倒下之前
夏風一直在溪邊等著

聰明的飛鳥說
你想挖掘清脆的聲音
就埋進蘆筍叢壟裡
趁著露水尚未退散
石頭與枯枝敗葉
達成和解之前
驟雨不會擅自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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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11日 星期六


我家花草的歷史

我依稀記得就讀國小的時候,曾向我母親提出了一個建議,亦就是將她用來養雞的地方,開闢成一座小花園,以高雅的花香取代惡臭的雞糞。然而,我這項提議沒能通過家母的核准。她之所以反對,並非因為廢掉養雞場(兩坪左右),以後我們家就沒有雞肉可食,必須改以家鄉田鼠肉來攝取動物性蛋白質,這僅只變更食物來源的名稱,而不是害怕田鼠被拔掉尖牙待售時的猙獰面目。我相信,在農村孩子的食物史當中,對於活躍在吾鄉鹿草甘蔗園裡的鼠輩們,依然心存微妙的敬意,因為用醬油燉滷過的田鼠肉味道,有時候勝過又柴又硬的雞肉。據我母親說,她沒有當下應允,主要是無法想像養雞場變成花圃的樣子,那塊鹹酸之地(應是重度被污染),究竟能長出什麼花朵呢?為了讓她相信我構想出想的風景,我立刻向家境富裕的同學商量,請他撥贈幾種花卉,以增添我家庭院的詩意。這位善心的同學,贈給我五種花卉:雞冠花、彩葉草、鳳仙花、圓仔花、虎尾蘭。經過我整地和拆除,那塊養雞場終於退出我家的視野,由新生的花圃接替,從此改變了我母親的審美觀。
上天不負苦心人。
我新栽的那些花草很爭氣長得特別好,美麗的花色溫潤了我們母子的視界。有一年夏季,家母看見一株長得挺挺玉立的雞冠花,高興地近前觸摸雞冠狀的花瓣,看到她喜悅的模樣我極為欣慰,以後我多栽了幾株雞冠花。不知什麼原因,在那些花卉當中,我最喜歡鳳仙花了。也許,可以歸結成這些因素:它的花形恰似蝴蝶,結紡錘形的蒴果,有白色茸毛,成熟的時候彈裂為五個旋卷的果瓣,正是這些花草世界的演進,直到至今強烈地吸引我的關注。如今,家母已駕鶴西歸多年,我也失去返回家鄉的動力,在我看來,母親的辭世意味著故鄉的消亡。而「此心安處是吾鄉」的說法,是用來安慰移民者的心靈。下午,我到日本古本屋網站瀏覽,偶然間,看見群馬縣福地書店展示明治時期的出版品,其中有兩冊《珍花圖譜》(明治34年)、《草花百種》(明治36年),讓我特別喜悅感動,看著這些經歷時間風霜的異國花草,我不禁回想起往昔的片斷,彷彿看見母親拿著雞冠花以及我少年時期的鳳仙花,就這樣含笑向我走來。(20207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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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9日 星期四


記憶中的荔枝味

下午,我到距離住家較遠的水果行購物,看到架台上好像有黑葉荔枝,立刻上前拿了一把,連同其他水果一併結賑。收據詳細載明,這是桂味荔枝,每斤39元,二斤多一點,共計80元。以現在的物價來看,一把荔枝80元,應該很便宜,掏出一枚百元鈔,能買的東西不多。十年餘前,經常可以看到一個光景,小型貨車停靠在台北市區道路旁或轉角處販售黑葉荔枝,貨主用黑色簽字筆在褪色的瓦楞紙上寫著:5100/7100元,以招攬路過者的注目。對我而言,那並非因為售價便宜,而是一種極具震撼的視覺力量,瞬間就完全把我吸納過去。在這種情況下,我如同盛夏季節一隻流連於嘉南平原上口渴昏沉的鴿子,一看見(八掌)溪水泛映的光亮,旋即俯衝了下去,即便那時溪水可能已被豔陽曬得發燙了,我都要拚命地奔去擁抱。如今,那種光景已不復見了,只能到店面的水果行找尋,追索那種我所熟悉的滋味。
這幾年來,每年夏天都會收到朋友贈送的荔枝,幾乎都是玉荷包荔枝,坦白說,我不喜歡玉荷包,無論從果殼顏色到果肉和口感,我始終以保守主義之姿,拒絕這個改良的新品種。我當然知道玉荷包籽小肉多,確實能吸引都市的消費者,而我就是難以接受,但為了不辜負朋友的盛情,我還是會吃上幾顆,表達衷心的謝意。一個小時後,我剝下桂味荔枝吃了起來,熟悉的滋味頓時全甦醒過來。它們確實是我記憶中認證的味道。照理說,我應該為找回這種滋味而高興才對,但一時間,仍然感到不適應。因為多年來我只吃玉荷包(哪怕僅只數顆),我的舌頭似乎已被其籽小肉多的特性馴化了,而忘記大籽的黑葉荔枝了,仔細想來真是矛盾!儘管如此,我仍然樂於找尋那種失落的滋味,用眼、耳、鼻、舌、身、意,去迎回它們存在的實體。(20207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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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6日 星期一


孤本與全集的凝視

多年前,我在電視上看到美國著名魔術師大衛.考柏飛破解魔術之謎的表演,覺得很有意思。據說,他公開揭露魔術戲法的祕密,引來了同行的抗議,因為他這個動作把以魔術表演維生、不研發新手法魔術的業者變得難以生存了。在此,我擅自解讀大衛.考柏飛的動機:他之所以破解老套的魔術手法,意味著向舊有套路的告別,不再留戀或鎖住昔時的輝煌,而是在破舊之後,再立新穎的進程,這才符合日益求精的匠人精神。
沿著這個邏輯,我將他的自我解構之術,比喻為孤本與全集的辯證。近日,我為將來寫書之用,在孔夫子舊書網訂購諸多絕版的舊書(承蒙土牛店長積極協助,在這個意義上,明目書社是我的智庫)。不過,我必須聲明,所購買的絕版書或孤本,售價都很便宜,如果售價開得離譜,我是堅不接受的,我拒絕天涯孤本的甜蜜誘惑。我列舉兩則有趣的書訊。在中國的孔網上,幸德秋水的日文原書,售價高得令人搖頭。幸德秋水的《社會主義神髓》(三版),一本叫價4600人民幣,為此,我立刻到日本舊書網站查找,比對兩國對舊書標價的差異。資料顯示,這本舊書從3001100日圓都有,就是不需花上兩萬多元台幣,買下那本舊書。當然,有日本書店認為,此絕版書有其身價,將《社會主義神髓》(大正15年)標價55000日圓,等待收藏家下單。另外,有一孔網的賣家標榜《幸德秋水三名著》是全網唯一/孤本,竟然開價2999人民幣!我發現,在日本舊書流通市場上,這本舊書大概幾百日圓,如果有人想研究幸德秋水的思想言論,何不購買其全集呢?《幸德秋水全集》(全10卷)只需1500日圓,加上日本國內運費,共計不超過2500日圓。換句話說,我花費1000元台幣,就能擁有這套全集。也許,這就是收藏者與研究者的價值差異,不同的心態與立場,自然做出不同的判斷。然而,從原初意義上來說,無論是海外孤本或全集,它們都希望有人真誠閱讀,既珍惜它們的身體又能闡發它們的思想,而不是以高價之姿,將讀者們變成價格的俘虜。我推估,現今已不是以「孤本」壟斷論文資訊的時代了,而是進入展現真實力論述的思想戰場了。設若現今還有人逆勢而為,不在乎不合時宜發出的訕笑,那麼我們是否應該正視孤本與全集彼此的凝視?因為它們似乎已達成某種共識了,只是我們尚未敏銳地察覺而已?(20207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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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學家與小說家

日前,與李明峻教授談及台灣歷史小說的寫作,他鼓勵我不妨往這方面發展。我說,我對於明清時代的歷史人物不感興趣,近現代政治思想史的話,就能激發我寫作的動力。說罷,他建議已故總統府資政曾永賢先生的經歷,適合寫成長篇小說,因為曾先生經歷過日共、台共、中共的地下組織,即日本政治發展史中的「轉向者」,從左到右或放棄激進思想重獲新生的歷程。當下,我立刻聯想到曾先生參與日共時期,必然會提及日共的創始人德田球一,因為這是我長期以來關注的歷史議題---台灣知識人與日共關係的辯證。簡言之,如果由小說角度切入,我就有發揮的空間,因為我不具備歷史學家的技藝,前輩學者已累積豐碩的成果,成為無法超越的高山,但我可以作家之眼重建歷史的現場,創造出新的話語空間,為自己建構敘述的位置。兩日後,李教授送來三本贈書(其中兩部是廖文毅的研究專著,另文再談),促助我推向這個進程,我要特別感謝他。
這是令人興奮的起點。我旋即聯絡了三國大介,向他請教台灣人參與日共的歷史側面,他是個活字典,經由他的解說,我在這方面的疑點解消不少,例如,出身沖繩的德田球一與台灣知識人交好,不同於做法獨裁的日共總書記宮本顯治。同樣的,我很感謝他適時照來的光明燈。另外,我請他代購森杉久英《德田球一傳》,作為寫作體例的參考。多年前,他贈我《大風呂敷:後藤新平》一書,正是出自森杉久英的妙筆(小說《天皇の料理番》也是),我有必要積極學習。接下來,等待時機成熟,就是購進《德田球一全集》了。在此,我興起一個想法,歷史學家沒有寫到的地方,正是作家彎腰插秧之地。正如胡適先生所言,要怎麼收穫,先那麼栽。(20207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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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5日 星期日


宮本武藏與筆部隊

我的書架上有一套小林勝清(1896-1965)的小說《それからの武蔵》,十餘年來,一直擺在那裡,從來不曾展開嚴肅的閱讀,我偶爾才拿來翻上幾頁,消除那抹淡淡的愧疚感。我原初的構想是,將來把此書與吉川英治(1892-1962)的《宮本武藏》比較閱讀,看看能否讀出他們創造豪俠人物的相關性。畢竟,他們二人都是同時代人。吉川英治(注:本名吉川英次,出版社排版時,將「英次」錯排成「英治」,此後他便使用此筆名)的長篇名作《宮本武藏》,1935823日於《朝日新聞》連載,刊出以後,獲得了讀者的好評,一直連載到1939721日。簡單地說,吉川英治成功地創造了出宫本武藏這個人物,並發揮了很大作用,因為宮本武藏修煉「禪劍合一」的求道精神,頗能呼應太平洋戰爭期間多數日本國民們的心理面向。按寫作時間來看,小林勝清的《宮本武藏》,可謂吉川版的續篇,亦是作家惺惺相惜的佳話。
在此,有必要談談日本作家參與由軍部策劃的「筆部隊」的歷史側面。
1937年中日戰爭爆發之際,吉川英治以《每日新聞》特派員的身分前往中國考察。翌年(1938年),內閣情報部在首相官邸公布確定派遣隨軍作家的名單,吉川英治名列其中。這批從軍作家為:吉川英治、岸田國士、瀧井孝作、深田久彌、北村小松、杉山平助、林芙美子、久米正雄、白井喬二、淺野晃、小島政二郎、左藤惣之助、尾崎士郎、濱本浩、佐藤春夫、川口松太郎、丹羽文雄、吉屋信子、片岡鐵兵、中谷孝雄、菊池寬、富澤有為男,共計22名。吉川英治隨著日軍前往中國的戰地,到過南京和漢口等地,那時他46歲,正在撰寫小說《三國志》。於此,我思考一個問題:作家在充分的自由意志的狀態下,如何描述他們經歷過戰爭體驗?(202075日)





2020年7月4日 星期六


現代史資料

今天下午,與文友三國大介越洋通話一個半小時,心情真是暢快!這番對談與思想碰撞,彼此意外地激發出許多寫作的題材。他繼續完成關於後藤新平的論述,我朝傳記小說方面的題材展開新的探索。他說,二戰以後,有少數的台僑因各種原因從東京移居北海道小樽開拓新的生活,並提及みすず書房出版的《現代史資料》(全46冊)。我說,今年三月份,我委託札幌的日本朋友標下該系列《社會主義運動》(全7冊),待日後好好研究。他提及,其中亦收錄《台灣》篇(2冊),對於台灣左傾青年活動及思想軌跡有詳細記載,是研究台灣史重要的資料。據說,多年前台灣曾經盜印過這兩部資料,結果銷售不佳,販售金額不及印刷費用,以賠錢收場。他說,撰寫《台灣》解說(導讀)的山邊健太郎是其舊識,當時他是みすず書房的主編,就此思想情誼,將兩冊《台灣》贈與他。三國大介到東京留學期間,與山邊健太郎有思想與編輯往來,知悉許多歷史的細節。我聽著入迷,沉睡的編輯魂又升騰了起來,當下向他催稿,期待他將這些往事寫下來,不求出書賺大錢,只願留住屬於我們的現代史。(20207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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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1日 星期三


154-〈雷雨季節

雷雨似乎念舊
惟恐我因忙碌忘記了
特別把我少年時期
嵌在嘉南平原上
與絲瓜一同攀升
與西瓜一同成長
纏繞成綠樹的符號
毫不保留揮灑下來

我聽見雷聲的隱喻
虛實相間傳送
否則慷慨的雨陣
不會如此相似
枯竭的土地開始轉生
昏沉悶絕就要離開
屬於我相簿裡的雷雨
正從八掌溪奔向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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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側寫

下午四點十五分,突然下起滂沱大雨,將遮棚和車庫石棉屋頂打得叮響,又傳來陣陣的悶雷聲。這陣暴雨趕走不少炎熱,但是仍帶有闖入者的氣味。暴雨來去匆匆,習慣以令人錯愕的濕意留下印跡,而歷史中的暴動事件則與它相反,堅持留下歷史性的線索,給未來的讀者接手探勘。我認為,如果有人願意成為考現學的偵探,不計花費時間成本,最後總會有驚人和珍稀的發現。(20207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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