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化思想小徑
2019年12月31日 星期二
2019年12月30日 星期一
異國失語症
根據實藤惠秀《中國留日學生史之研究》一書指出,中國在甲午戰爭失敗後,對於戰勝國日本的實力有了清醒的轉變,其後,在張之洞《勸學篇》的推波瀾之下,於20世紀初葉掀起了前往日本留學的浪潮,甚至出現父子、夫妻和全家留學的情形,回顧這段中國以日本為師的留學生史,至今仍然令人嘆為觀止。然而,這裡似乎存在著一個疑點:在那個年代,所有赴日的中國人全是熱衷學習的智識者嗎?答案顯然不是如此。嚴格說來,當時的留學制度並不健全,中日兩國之間也不需要護照和簽證,因此中國人前往日本相當容易。這是正史之光束沒有照到的暗處。相對於此,有兩次留日經驗,參加倒袁運動失敗後,逃亡日本的平江不肖生(向愷然),在《留東外史》一書中,均有詳細的記述:「……原來我國的人,現在日本的,雖有一萬多,然除了公使館各職員,及各省經理員外,大約可分為四種:第一種是公費或自費在這裡實心求學的;第二種是將著資本在這裡經商的,也不求學,專一講嫖經,談食譜的;第四種是二次革命失敗,亡命而來的。第一種與第二種,每日有一的功課職業,不能自由行動。第三種既安心虛費著國家公款,飽食終日,所需用心,就不因不由的有種種風流趣話演了出來。」
不肖生在書中批判道,有些中國人並非以留學為目的,但諷刺的是,他們透過各種管道卻輕易就弄到官費留在日本快樂逍遙;有的甚至詐騙金錢、嫖妓賭博、滿口謊言、幾乎幹盡道德敗壞的勾當。此外,看得出平肖生較為同情那些不諳日語而被邊緣化的中國人,這些初到日本留學、亡命或者四處遊歷的中國人,因來不及掌握日語的要義,自然置身在「語言沙漠」之中,面臨因失語症帶來的不安與折磨。換句話說,許多與平肖生同時代在日本東京的中國人,他們無法用流利日語溝通而陷在焦慮和孤獨之中。讀到這個不諳外國語的例證,使我想起了自己學習日語的旅程。1986年春天,初到日本沒地方可住,暫時寄宿在家兄位於栃木県小山來的公司宿舍。姑且不提,我每日必須徒步25分鐘至小山車站,在那裡搭乘東北本線列車到赤羽站換乘電車到高田馬場的語言學校上課的跋涉之行。那時候,我最感到愉快的就是與首任保證人中山先生學習日語會話的時光了。家兄公司專門販賣臺灣製作的紅木傢俱,傢俱維修的部門設在距離宿舍旁15公尺處,門口植有一棵老櫻樹。為了爭取更多練習,我逕自走進他們的維修場所或乾燥室,蹲在中山先生的身旁,開始不知疲勞地發問這時,他就得不可喊累回答我的問題。坦白說,以我當年的聽力程度,勉強僅聽懂一半,依然無法準確表達自己的語意。所以,我經常向他抱怨,他說話的速度太快了,快得像新幹線列車一樣,而且口音太重,像我這樣的日語初學者豈能招架得住呢?不過,事後我深切反省,問題在於我,日語聽力訓練太少,更別說實戰經驗的強化了,中山先生是無辜受累之人,是我錯怪他了。
我在小山市的公司宿舍待了半年,因每日通學路程太遠,學生月票費用3萬日圓,我實在吃不消,只好到東京另覓住處,後來經由好友阿吉拉介紹,浪遊的足跡總算止步於有古舊書店可逛的杉並區阿佐谷三丁目。細想起來,我在小山市與中山先生的日語會話,應該是裨益不少的。翌年冬末,我的留學生活稍為進步,與幾個朋友搭乘夜間巴士到京都旅行,入住在臺灣人經營的民宿。在那裡,我有了新奇的發現。一個來自高雄的男子,與我們同住民宿通鋪裡。經過家鄉話的聊談,他向我坦承,他是跳機來打工的,只會講和聽懂日語的謝謝,其餘一概不知。我問他打工到什麼時候?他無奈的說,就幹到被入管局抓到為止吧。那時,我聽到這番話,實在有點感傷,他在京都打黑工,我這個窮學生卻尚有餘裕來到京都旅行。這種失衡的經濟條件,對於同樣27歲的男人,無異於是一種反諷的青春。或許說,那樣的對話是有其激勵意義的,至少我結束旅程返回東京之後,的確比以前更奮勇於日語會話的練習了。例如,在阿佐谷車站前,與極端新興宗團體的女性成員講話(練習日語會話),雖然事後多次我以驚險萬分的迴避安全退出。
說到拙於外語、頻頻在口頭會話上吃虧的例證,我突然想起了大文豪夏目漱石留學倫敦時的挫折。根據夏目漱石專家指出,夏目漱石在英文閱讀和寫作方面很在行,但在口語表現就沒那麼出色了。一次,他因聽不太懂房東的英語,又沒及時順利溝通,導致其心理受到很大的創傷。我這樣推想,夏目漱石不愧是智慧的人,他最後辭去東京帝大英文科教職,專心寫作小說就是自我拯救之道。試想一下,他與其終生與外國語(教授英語)纏鬥,不如盡如己意地寫作小說來得絕對自由和海闊天空。畢竟,一個作家能夠在小說中熟練地表達日常會話,無論是運用何種語言,他絕對是個出色和卓越的說話者,一個超越口語形態登上文字高峰的能人了。(2019年12月30日)
標籤: 隨筆
2019年12月28日 星期六
複本的味道
重度的書蟲們或許有一個小毛病:閱讀的速度跟不上買書的豪邁,因此複本壓在書堆中而不知,見到新書仍然抑不住搶購為快的衝動。不過,每個人在清醒的狀態下購買複本必有其意義,未必是因為初版或絕版書的收藏。我是實用主義者,重視個人對於文本(公開史料)的研究或新見解,對於炒作哄抬成天價的孤本絕版書毫無興趣。下午時分,到戶外散步,順便前往胡思書店(南西店)逛逛,發現了「美」E.希爾斯《論傳統》初版(1991年)中譯本,我立刻買下。事實上,我已經有此書譯本(2009年7月出版),同樣出自傅鏗、呂樂的合譯,譯序未必改動,出版社名稱由原先的上海人民出版社變成上海世紀集團。這個小小的變化,似乎在說明見證時代的變貌,時間足以改變歷史航道的偉大力量。至於,我為何購買複本呢?動機很簡單,我僅只是為了找回時間的味道,回味以前的讀書樂趣而已,雖然翻著泛黃的紙頁可能帶來某種風險,導致鼻子過敏打噴嚏,但與此相比都不算什麼了。如果花點小錢可以讓時間暫停的話,那麼就更無需猶豫了。再說,購得複本還意味著重複閱讀的必要,同個譯本讀上兩遍,在任何方面,應該是合乎高度理性的行動。我甚至認為,行所當行的決斷,有時候比閱讀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來得卓然成效。(2019年12月28日)
標籤: 隨筆
2019年12月27日 星期五
《沒有他者的思想》?
在《沒有他者的思想》(東京:藤原書店,1996年)一書中,輯錄一個特輯,題為「海德格問題與日本」的討論會,分別由三名左派學者(芥正彥、淺利誠、荻野文隆)探討。既然是來自左派的觀點,不消說,他們自然要強烈批判和嘲諷日本的右派思想(文學作品),日本語中的典雅含蓄特性,變得明確和尖銳起來。在他們眼中,三島由紀夫是個戀屍癖者和受虐狂,或者西方評論者所言「軍國主義狂人」,進言之,三島切腹自盡的慘烈情狀,是一場徹底在死亡劇場上的表演,一種「沒有身體的器官」的虛妄,與三島因於日本傳統文化的沒落感無關,更不屑將其死亡納入廣義的「愛國主義」或者始於深刻「亡國感」的結果。另外,在那場討論中,中上健次同樣不能倖免於難,在他們進行的語彙中,挨了幾記重拳。他們認為,中上健次不能代表日本的戰後文學,他是因為三島突然自殺才過早地被送上文壇的。或者直白地說,中上健次登上文壇是配合出版界商業運作下的商品。我想,不需深諳左派評論語言的人,都看得出來,上述評述是何等直白鋒利。沒錯,對於日本文化思想底蘊不甚了解的讀者,或者擁護三島由紀夫和中上健次的人,不必貿然進入這場以日本人視點為主的論爭中,也不必為此無情的惡評感到義憤填膺。然而,我們作為冷靜的他者,應該可以得出驚醒的追問:擅長於政治修辭的左派論者,為何他們強烈批判的對象,其作品思想和影響力總是比他們預估的範圍還要廣泛呢?我覺得,這個問題值得理性的讀者以及日本文化研究者嚴正看待。(2019年12月27日)
標籤: 隨筆
2019年12月26日 星期四
自己的朝聖之路
兩個星期前,我的日本朋友H來臺北舊地重遊,臨行前特別找我敘舊。我和H聊談的話題不多,多半談及他退休後的生活點滴,他也關心我的寫作狀況,掛念我以寫書出版為自己掙得退休金能否成功?這個話題結束後,H提起今年七月份,他一個人(一輛自行車)從東京自家出發,在橫濱港搭乘渡輪前往四國,歷經了40天各種磨難,完成了四國八十八所聖地之旅。我為他在年屆七十歲體力尚可之際,實現了這趟朝聖之旅,特別感到高興。因為我也構築過這樣的計畫多年,卻始終沒有付諸行動,簡言之,我始終停留在沒有出發的空想中。撇開這個尷尬的境地,我基於金牛座人對經濟數字的好奇,直接問他這趟朝聖之旅的花費?H說,他身上攜帶了10萬日圓現款、5公斤左右的換洗衣物,一張郵局金融卡。看得出來,為了回答我的問題,他在腦中忙碌地計算著,彷彿為恐心急算錯金額有失長輩的風範。他沉吟了半晌說:這次朝聖之旅總共花費了40萬日圓左右。好的,他已經告訴實際金額,我不再糾纏追問。後來,他有點落寞地說,從顧問公司退休後,他們夫婦從東京移居大宮市一所公寓,不過,他很想獨處享受單身的時光,於是另租了一個房間(基於經費考量,兩坪半的房間),結果,他這個溫和的叛舉引來了其夫人的不悅:夫妻本是同林鳥,沒有大難來臨,他豈能獨身其身?確切地說,H想要單獨享受溫柔的時光,正式宣布瓦解!我除了安慰他,不能做得更多:「你們日本男人退休後,在家裡自動成了大型垃圾,其激進的結果就是老年離婚。令夫人深具哲學家的博愛思想,她沒有離你而去,沒有將你用完即棄,應該說是你祖上積德,臨老愛妻與你廝守,願意與你共享一碗泡麵,這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聽完我的勸解,他只露出一抹微笑,只是,我一時找不到確切的語言,來形容這微笑的意味。(2019年12月26日)
標籤: 隨筆
2019年12月25日 星期三
暢銷書的歷史-3
1987年左右,我購得矢內原忠雄《日本帝國主義下之台灣》中譯本(周憲文
譯 帕米爾出版)一書,讀完其書以後,對於矢內原忠雄的著述思想有了初步的認識。說來好笑。當時,我還抱持翻譯其書的夢想,但最後仍然因個人因素和能力問題沒能實現。印象中,我曾經在神田古舊書店裡,看過冊數壯觀的《矢內原忠雄全集》,幾經思量之後,我只能高度讚嘆未敢豪邁買下,至多買過兩本破舊的分冊。順便一提,矢內原在東京帝國大學講授「殖民政策講座」,總是吸引著像我這樣的門外漢。後來,我不知哪條神經作怪,畢竟我不是矢內原專家,又無研究的需要,竟然興起閱讀其著述的衝動。在那以後(1992年),我輾轉向國立千葉大學圖書館借來《矢內原忠雄全集》(僅借1-4卷)在臺北市暢業行複印,暫時解除我虛荣的渴症。就這樣,這四卷有關殖民政策研究和帝國主義研究的複印本,安靜而嚴謹地陪伴我二十餘年。我知道,擁有好書卻不虔敬地閱讀,絕不是一件好事情。如同儘管我著迷臺灣史和日本近代史,沒系統性建構學問的基礎,終究不可能有什麼成果。今日下午,我尚未從失眠和感冒的倦怠中恢復過來。我心想,也許到日本雅虎拍賣網站散步一下,會有好事情發生。果真,讓我巧遇了29卷本《矢內原忠雄全集》,萎靡不振的空氣頓時蕩然無存。對我而言,這是久別重逢的驚喜。更妙的是,它不由分說就將我的記憶拉回當年的場景了。從圖片書影判斷,該全集的品相佳,雖然在書店和持有者之間流轉數十載,仍然受到良好對待和保存,僅僅這份情面,就值得我拍下閱讀或贈予朋友。(2019年12月25日)
標籤: 隨筆
2019年12月19日 星期四
暢銷書的歷史-2
今年5月,我至日本旅遊和巡訪東京古舊書店,原本想購買31卷本《大宅壯一全集》,後來因購書超量,美好計畫只好暫時擱置。在此,我有必要說明一下,為何購買此書的動機,否則很容易被人誤解,我是個為書買書的購物狂。準確地說,由毒舌派社會評論家大宅壯一「一億總白痴化」創造的新詞,是吸引我關注二戰後日本社會變化的起點。大宅壯一所言「一億總白痴化」,即一億日本人因整天守在電視機前面,不加嚴肅思考過日子,正向白痴(愚蠢)的道路快速前進,借用現代傳播學的概念來說,也就是大眾攜手進入「娛樂至死」的年代。我被這句激憤色彩濃烈的新詞(後來該詞有歧視之嫌被列為禁語)所激盪著,自然很想找來大宅壯一的著述徹底研讀一番。另外,大宅壯一還創造了「恐妻」「口碑」「太陽族」等新詞,同樣成為日本社會熱烈討論的焦點。就我來看,大宅壯一激進性的社會語言,的確極具魅力和煽動性,其影響力遠遠勝過平庸的社會學教授。在煌煌巨著《大宅壯一全集》尚未入庫之前,我手上只有兩部大宅壯一的評傳:一部是多年前參觀札幌市冰雪節在北天堂書店購得的,另一部於神田古舊書展期間,在群書大海中幸運捕撈而得,它們共有的特點是,同時代人對其思想軌跡的概括。期待下次到東京時,我能夠遇上這套全集,用平實的價格將它們搬運回來。(2019年12月19日)
標籤: 隨筆
2019年12月12日 星期四
不杇的暢銷書----《本朝食鑑》
我想,每個作家都有一個美夢,希望著作出版之後,能夠一路暢銷,廣為傳播閱讀,為自己和出版業掙得一片青天。當然,最好的情況是,不只在世的時候名利雙收,即使作古百年(用我們鄉民的說法,人骨可用來打鼓),照樣有熱情的讀者掏錢購買,像接力賽跑一樣,一棒接一棒跑下去,不讓時間之流有所中斷。然而,眾所周知,要成就一部百年暢銷書,需要具備許多條件,一個都不能少。從經典意義上來說,所謂百年暢銷書,不同於一時話題的暢銷書,前者的長青之術在於,能夠經得起時刻的無情錘打,不管政權幾番更替,索書者有增無減;不是那種驚鴻一瞥的奇運,不是因社會話題或流行炒作出來的產物。我這樣說明的同時,其實已真切體悟到這種困難,以我的腦力和寫作技藝,恐怕與百年暢銷書無緣。不過,我得以認識這個偉大和高度,也是有所裨益。三十年前,我就興起一個夢想,有生之年撰寫《日本暢銷書的歷史》,以歷史社會學的角度,來探究成就日本暢銷書的祕密。正如上述,齊備這些主客觀的條件,並非像吃油條喝豆漿那樣容易。我用老牛拖車的方式,緩慢建構自己的讀書系統,每日鍛鍊基本功,朝這美好的亮光逐步前進。
這幾天來,天氣驟冷,反覆感冒的人增多,不畏冷的我也不例外。我整日坐在電腦桌前打稿,兩三個小時,往往同一個坐姿,以致於讓小小的風邪有機可乘,而被折騰得鼻水直流,不得不處於精神散漫和自我激勵之間。今天早上,NHK播出特別節目,介紹為傳承塩糀製作努力不懈的匠人們的故事。其中,一位傳承第九代的塩糀女匠人,讓我看到勤奮與堅持理想的日本匠人精神。姑且不談她接下祖業之後,生意慘淡帶來的心理壓力。我覺得,她為了打開(塩糀滯銷)僵局,讓消費者得知塩糀更多用途,因而查找和研究食品相關文獻。從電視畫面看去,五卷本《本朝食鑑》東洋文庫(平凡社),其中一本就攤在其書桌上,看得出她在上面劃線以作為研發的提點。當鏡頭放大些,回到可以看見書架藏書之時,我快速估算了一下,那書架上少說亦有二百本左右。依我的解讀,這位閉門研究塩糀的匠人,憑己之(財)力,投入塩糀的研究製作,其規模如同一個食品研究所,實在令人肅然起敬。說得誇張一些,我甚至覺得原本潛伏在我體內的風邪,在這匠人精神的助威下,早就被驅趕得消失殆盡了。其後,我立刻上網查《本朝食鑑》的出版源起,這既為解除我
對經典暢銷書的好奇,它亦是我撰寫《日本暢銷書的歷史》的經典文本。據資料顯示,《本朝食鑑》(1697)出自江戶時期的本草醫生人見必大之手,共計12卷10冊,全書皆為漢文。然而,對現代日本讀者而言,漢文即是外國語文,必須有現代譯文輔助,東洋文庫刊行的版本,為現代讀者解決了這個問題,這體現著出版業傳播善知識的精神。我概覽了日本國會圖書館藏的微卷書頁,多半看懂那些漢文的意思,但我的漢文點校不行,仍然需要藉助現代日本語譯本,這樣讀來較為踏實,我可不敢濫竽充數。嚴格說來,閱讀和寫作於我是快樂的事件,我期望透過這部紀錄江戶時期的飲食寶鑑,反映江戶時期飲食文化的百科全書,進而找到百年經典暢銷書的祕訣。當然,最重要的在於,通過寫作的實踐,來檢驗自己與史料的距離。同時,這也是一種追問:我到底有無能力重述經典讀本的光彩,到頭來我只是搭便車拾古人牙慧,或者只是一隻以模仿見長的鸚鵡?
標籤: 隨筆
2019年12月11日 星期三
〈高牆之外〉
高牆之外
被圍成嚴肅的監牢
植有冬青樹
我以為鳥兒闖入
是摒棄密碼
他們似乎忘記了
並非所有破碎月光
都能獲得補救
如果寒夜裡
暖流一直沒來敲門
至少荒地的聲音
應該會甦醒
標籤: 新詩
2019年12月9日 星期一
閱讀遠藤周作
近日,我在「想想論壇」發表了〈黑暗的圖繪----松本清張〉一文,以松本清張這部小說為主線,探索1950年代韓戰方興未艾之際,大量美國黑人士兵被投入這場戰役中,被炸彈打得不成人形,分批送往福岡北九州營地整理肢體遺容,再送返美國故鄉的軼事。在文中我稍為提及,有幾部描寫這類的題材的小說:大江健三郎〈死者的傲氣〉和〈飼養〉,另外,就是遠藤周作的《海與毒藥》等等。
基於貫徹始終的立場,其實我應該重讀《海與毒藥》這部小說,寫點有用的文字來,這樣才算是貢獻社會。在此之前,我純粹以閱讀為主,沒有寫作的念頭。不過,嚴格講這種閒散的讀法,顯然無助於我的寫作書評,真要寫到核心重點,閱讀方式還得講究策略,從中找到旨趣和立足點。與大江式冗長單調的小說語言相比,我較欣賞遠藤周作簡約的文學風格,人物和事情的描述點到即可,不必以裹腳布般的冗長句式視為特有的文學特色。我想,即使是陳義過高的文學作品,也不必築起晦暗的高牆把讀者擋在牆外,畢竟,與其突顯形式的超越群倫,不如化繁為簡來體現小說的奧義之美。但話說回來,好書太多了,任你拼盡全力閱讀,仍然看不到盡頭的亮光。
標籤: 隨筆
2019年12月8日 星期日
〈見證〉
你搬動牆上的畫作
試圖要證明什麼
我是不能阻止的
無權阻擋意志伸張
不是陰影太廣
不是忘記劃上
一顆垂危的太陽
那又會是什麼原因
要搜捕死亡證明
有的朋友從此消失
有的記憶變成石頭
不如趁烈火狂笑之前
輪流化為青煙
駐留在畫中的枝條
標籤: 新詩
2019年12月7日 星期六
〈詩歌看見我〉
在寒雨的薄暮中
我很確信
詩歌看見我來了
我向它打招呼
它很熱情
為我拍落頭頂雨滴
多年不見了
要說什麼往事
忽然變得有點困難
如雨樹不再掉淚
一群被焚毀的青鳥
或者墮落的紅星
在薄暮的寒雨中
我很篤定
詩歌看見我來了
我向它擁抱
它的手心是溫熱的
足以抵禦嚴冬
多年不見了
要說什麼暗語
忽然變得有點艱難
如變易的旗幟
病菌無聲的入侵
為何魑魅魍魎暴增
標籤: 新詩
2019年12月6日 星期五
《幻景の街》
正如前述,之前許多重要的舊書或全集,都是末岡實教授為我處理郵寄的,六卷本《前田愛著作集》即是其中一套。今年,我到西荻窪的音羽館書店,發現了前田愛《幻景の街》一書,立刻被其封面和裝幀吸引了。按理說,此書內容已輯入《前田愛著作集》中,我不必重複購買,經過數分鐘的猶豫,最後我還是決定買下。首先,這部書籍的編排很有特色,內文中附有隨文圖說,雖然是黑白照片編輯得恰切,而且將前田愛筆下的街路風景以及東京和大阪的生活樣貌表現得很到位,充分表現出作家與生活場景的對話。我想,這就是該書的迷人之處,我沒有理由擱置它,或者假裝不認識,與它擦身而過。其次,這部書籍讓我明白它們編入著作集以前屬於何種樣貌?僅止這幾個原因,就值得我負重而行和長途跋涉了。在前田愛眼中的街景,有些已絕版多年了,勉強追查也許殘韻尚存,但對我這個外國人而言,這些暫時停格或正在消逝的人生風景,至今還活著。它們正睜大眼睛安靜地看著我。我甚至認為,它們不是時間的幻象,更不是逗留於書頁中的魅影。我期待著一種新生的降臨,那種足以抵抗時間之流的說法。上個月,我得知末岡實教授大病初癒,身體逐漸康復起來甚為高興。不過,明年春天文友相聚時,或許應該加上一條規範:可以談論風花雪月的話題,但嚴禁煙酒這種壞東西趁機侵害他的肚腸。畢竟,人的眼耳鼻舌身意俱壞,絕不是一天造成的。
標籤: 隨筆
2019年12月5日 星期四
〈另一個國度〉
時間,我的朋友
漏夜跟著冷雨來臨
眾多老殘的色調
為了不讓我感到陌生
翻開國土的體溫
證明熱血不會枯竭
枯樹,邀我聯合起來
排成一道風景
植根於開裂的版圖
鳥兒從此會往上飛升
雲團要頂撞蒼穹了
天空不可再降低標籤: 新詩
錄音筆和藤田嗣治
前些時候,我與任職於日本媒體的文友C聊談,提到明年後我訪談的機會增多起來,必須使用錄音筆,方便我整理成文字。其實,很早以前我就想購買錄音筆了,但因不諳這東西而擱置下來。我心想,C在報社待了那麼多年,外出採訪的經驗豐富,必定熟悉錄音筆的妙用,我當然要向他請教了。另外,我還委託C上網代為購書,我需要藤田嗣治的傳記。我對於藤田嗣治的畫家生涯產生興趣,是因為文友辜振豐的推薦。他平日勤奮閱讀日文書籍,撰寫時尚文化的隨筆,這個作風前衛的藤田嗣治早已進入其閱讀視野了。經由他的創意激發,我想買來書籍看看,所以一併委託C代勞。我也想過,家裡的書庫已堆積成山,不宜再增添負擔,但又心想,開卷有益嘛,多出三冊藤田嗣治的傳記,應該不致於壓垮這棟老建築物吧。有了錄音筆相助,今後我的人物專訪內容,應該會豐富多姿些,因為我有足夠的耐性,一面聽稿一面打字。至於藤田嗣治,於我而言是全新的閱讀圖景,我自然要細緻閱讀它在美術專家筆下的畫家形象,若我能力所及,也想嚐試介紹這個傳奇性的日本畫家。前幾天,C特地把這兩樣寶貴的東西送來了。接下來,就輪到我來履行這個承諾了。(2019年12月5日)
標籤: 隨筆
2019年12月2日 星期一
2019年12月1日 星期日
教學日記----《日本的右翼》
在激進左派人士看來,右派的主張和思想如同恐怖的洪水猛獸,其言論著述不值得一看,並認為它總是在危害心靈,在其高超的修辭下,甚至把它推向污名的深淵。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之前,我說過年輕的時候,曾受過左派思想的嚴重感染,毫無批判性地就接受極左思想的觀點。幸好,多年前開始,我終於從這場殘暴和偽善的迷夢中醒來了,雖然時間上有點遲緩,不過我安慰自己:醒來總比沉睡或者不願醒來有著別樣的意義。近年來,我著手研讀日本右翼的著述,從古老的建國神話到近現代的歷史話語權的變化,都成為我今後研究的新領域,期勉自己將來能夠寫點擲地有聲的文字論述,尤其關於日本的右翼思想源流的書寫。
今天下午,我在大化大學中日筆譯班講授「人文社會翻譯」的課程,這次,我選編的教材有點特別,我從《日本的右翼
》一書中,選出了「渴望死刑的魔王觀世音----北一輝」這個章節。我看筆譯班學員們的學習情況極佳,無論即時口頭翻譯和應答,都具有專業譯者的水準,我相信日後他們投入出版界,必然取得更多展現才華的機會。而我作為導讀者和老師受益頗多,經由講解和表述的互動,促進了我更貼近歷史的脈絡。當然,我知道熱愛和閱讀歷史的人,未必就能成為真正的歷史學家,但是我又想,能夠長期閱讀歷史書籍,進而探究歷史的底蘊,也是人生一大樂事。(2019年12月1日)
標籤: 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