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31日 星期二

溫新求故----俳人金子兜太

不知什麼原因,這十幾年以來,我幾乎很少閱看臺灣的報紙,哪怕在公共場所,報架上有多份報紙,我可用來消磨時間,但我就是鼓不起熱情。或許出於職業使然,對於日本的報紙,不管新的舊的,我都要拿來翻閱一番,往往可找到新鮮的題材。例如,飛往東京的班機,在登機口前方,都備有各種報紙自由取閱,我通常拿取《朝日新聞》,要不就是《讀賣新聞》。這兩份報紙較多刊載與日本文化書籍相關的報導。對我而言,安坐在客艙之中,展讀興趣的新聞,即是快樂的啟程,在某種層面上,我把這閱報行為視為紙面的採訪,它們為我提供寫作的起點,我若想寫得深刻些,就按這條線索追探下去,購齊相關書籍做鋪墊。換句話說,當我閱讀這報紙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覓冊淘書了,於我這是奇異的旅程。

例如,我手頭這份舊報(2018222日《讀賣新聞》社會版),就刊載俳人金子兜太辭世的消息,該報導列舉表彰其文學成就之外,還提及二次大戰期間,他被徵召至前南洋戰場上,險些命喪異國的遭遇。我讀到這位劫後餘生的俳人,於二戰結束以後,創刊和主編俳句雜誌《海程》,為文學獻身的精神,不禁想起了臺灣的傑出詩人陳千武。他們有個共同點,都屬於日語世代的詩人,經歷過太平洋戰爭的災難,像奧德賽一樣,終於得以返回母國,在破敗的土地上,重新拾起詩俳的筆觸,用詩火的溫度來恢復崩塌的記憶。就使用母語寫作的視點來看,金子兜太顯然比前輩詩人陳千武來得幸運的多,至少他沒有淪為失語的世代,即使美國占領軍托管日本期間,他任職於日本銀行福島分行,同樣能以自己的母語創作俳句。


話說回來,以報紙社會版新聞的篇幅,要對一名著名俳人的謝世,做出詳細的介紹,是有其難度的,但是我認為,這樣其實已經非常難得了。接下來,報社不能強求讀者埋頭讀書,就看有志者的使命感了。他若能以寫作為樂,完成未竟的任務,應當都是最美好的結局。畢竟,寫作不能帶來金色財富,但是溫新求故還是有利多的,它能定義自己又能享受冬暖夏涼的美妙。在喧囂和忙碌的生活中,美好的事物愈來愈成為珍稀的品種了,我們有能力以詩自娛以俳句歌詠生命,再怎麼破敗不堪的人生,豈不是都變得值得回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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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30日 星期一

應該忘故舊----高見 順

高見順是個奇特的多面手,他一手創作小說,一手撰寫昭和文學史,其九卷本的《高見順日記》,更是文學研究者必讀書籍。多年以前,我在神田舊書店購得一冊《高見 順集》(學習研究社),售價很便宜,每本100日圓。我查找了資料,這套「現代日本の文学」共出版了兩期,前期50冊,後期10冊。那天,我隨興逛到這書攤的時候,出現在書堆上的散冊不多,我只買了這個選集,主要是想閱看選集的編輯,高見順有哪些作品收錄其中。在這個選集中,果然有高見順初登日本文壇的作品《應當忘故》。從時間上來看來,這部發表於1935年的長篇小說,恰巧是日本左翼運動遭到壓制的時期,高見順為了紓解這股纏繞的鬱悶,試圖藉此一吐胸中不快而寫。這部作品參加了首屆芥川文學獎,雖然進入入圍名單,但是並未獲獎。儘管如此,時任評審員的川端康成認為,《應該忘故舊》是一部值得細讀的傑作,甚至比石川達三獲獎的〈蒼氓〉更具有藝術價值,作為知識人高度自省的小說,應當給予重要的地位。


對於高見順而言,前輩作家川端康成如此肯定他的小說才幹,的確非常不容易。進一步說,高見順在小說創作方面,亦是付出很大的努力。1937年爆發中日戰爭之時,他即發表了〈外資公司〉、〈漂流木〉幾部描寫社會現狀的中篇小說,刻劃知識人面對時代巨變的惶惑不安,在戰爭砲火的廢墟中,以小說作為武器做最後的抵抗。現今想來,我們沒有經歷過戰爭的恐怖,不曾面臨殘敗的社會局面,沒有見識過絕望的荒涼,自然很難體會戰爭時期的作家的心靈史。換個思想角度,我們若以這樣的小說作為方法,或許可以進入戰爭時期的語境,哪怕剛一走入,喧囂的砲聲就立即向我們發出了死亡威脅。若是如此,我們仍有以身試險的必要。畢竟,讀者有讀者的堅持和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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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28日 星期六

〈未歸之子〉⦿邱振瑞

夏天即將結束
題外生枝
和重複回顧的
便於蒙住月光
都屬於未歸之子

我想不出措辭
來描繪這場相遇
畢竟變數過多
可能大於風雨
可能小於土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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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27日 星期五

學為人詩

時間過得飛快,我在臉書社群發表文章和撰寫生活感想,不覺間已屆兩年。這段期間以來,我閱讀諸多文友的貼文,獲得了很大啟發,讓我見識到卓越的思想,它如何滲透入人的精神肌理,更多的則是正向至善的鼓勵。稍為誇大地說,這份鼓勵的言詞,同屬於豐厚的精神遺產名冊之中,我作為廣泛意義的受益者豈不是得意快哉?誠如印度哲學的說法,「神對你的祝福,永遠有效!」我算是頗有自信的人,但仍然有內心軟弱的時候,當我陷入軟弱的流沙中,自然亟需「鼓勵」向我拋來繩索徹底把我拯救出來。畢竟,生活中充滿不確性,妥善安頓自己並不容易,何況還要面對寫作道路前方的各種險阻。

在此,我列舉兩個實例,以證明我是在這感召之下,如何拒絕懈怠的誘惑,重拾枯筆繼續寫作的勇氣。日前,前輩詩人鄭炯明出版詩集《死亡的思考》,獲得了熱烈的共鳴,詩人渡也(陳啟佑)在臉書感性留言,為其創作頗豐高興,鄭前輩感嘆創作時間不多……。我想,這幾乎是所有創作者無可迴避的問題,只要還活著的時候,就必須跟時間搏鬥,只為自己留下精神印跡。數年前開始,我感受到創作時間日漸短少的危機,不知道上天給我的時間庫存尚存多少。每次,想到這裡,我就會有點焦慮起來,總要閱讀些什麼或寫點雜記,讓緊繃的精神狀態鬆綁一些,否則空亡的日子立刻又會撲上來。

其二,今日上午,我打開臉書看見了文學前輩李魁賢先生留言,稱許我苦功求讀的努力,我當然喜悅不已。對於我而言,這激勵的作用如同大補丸和真品的龜鹿二仙膠,使我書寫文學的意志更堅定了。於是,我帶著這股振奮的氣概,朝著書架巡視,上下打番一番,最後目光落在唐納德,基恩《日本文学の歴史》上。就我印象所及,這套文學史分冊出版的時候,我就變成集郵專家的身份逐冊地購入,從19945月首冊問世,到19973月最後一冊為止,歷經了將近三年時間,有的分冊我沒買到,便趕快請託日本朋友購買。當初,我購買《日本文学の歴史》目的在於,為今後撰寫日本文學史作範例參考,雖然我手上也有其他版本的日本文學史。但是借鑑前人的研究成果,我從來是不嫌多的。正如我之前提及,那幾年我租屋在淡河水畔的八里,一面翻譯維持生計,一面照料臥床不起的母親。坦白說,那時我尚無撰寫文學史的實力,手頭空出時間來,頂多翻讀個幾頁解悶,始終處於撰寫狀態之外,心裡有不得其門而入的遺憾。


從那以後,匆匆過了二十年,這套全集跟著我數度搬家遷流,從濱海的八里村落來到臺北的陋巷,終於又重回書架上了。依我猜度,這套17卷本的文學史可能負有任務,它要見證和督促我,於某年某月實現這個夙願。的確,我今年的寫作狀態還算順利,仗著不服輸的氣魄,寫過將近三十篇《日本文壇百年回錄》文章,後來因撰寫其他文章而告中斷了。我知道這種做法很不可取,無異於虎頭蛇尾的翻版。所以,我今天看見前輩詩人給我的鼓勵,我擅自改變它的名相,把它視同為我點燃的焰火,這就是說我必須續寫下去。而我比任何人明白,這是個艱難的任務,試想堂堂24卷的份量,而我只寫到第1卷三分之一,這其間的巨大落差使我有時望而怯步了。話說回來,事前懼怕和事後恐慌又有何用?或許我們不妨給寫作安排個位置,使它有尊嚴地面對未來。它將來未必成功獲利,贏得許多的聲譽,不過,最後仍需強調,它有著學為人詩的品格,於公開領域或個人視野中,這個品格都不容任何人稍作折損。2018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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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26日 星期四

等書通知

我來到日本東京之前,學過一年日語,但是閱讀能力很差,讀不懂普通的文章,更別說語意深奧的思想論述了。儘管如此,我仍然好強不認輸,看到喜歡的書籍,照樣買下來,先擱著以後慢慢讀。我相信書籍和郵差一樣,都在扮演同樣的職能,哪天我的腦筋開竅了,它就會來按鈴敲門。

我曾經一度迷上了梅棹忠夫的日本文明論述,所以當其代表作《何謂文明》一書, 19865月出版,我有地利之便和豪情,到書店買來此書,以此解決我對於「日本學」的渴望。正如前述,我對於日文語法不夠精熟,勉強只能一知半解,又不願意自我欺瞞,只挑些漢語詞彙來安慰自己。就這樣,我苦悶了一陣子,陷在似懂非懂的泥淖裡。那時候,神保町鈴蘭街的內山書店,的確有許多中國簡體書,但是多半為政經社會和文學方面的書籍,其中自然包括中譯本的小說,等等。就我的購書經驗而言,那時中國出版日本社會學相關的中譯本很少,而我又想依靠中譯本比較閱讀,甚至以此鍛鍊翻譯的技藝,都是不可能完成的。


隨著時間的流逝,《何謂日本》中譯本才於20011月問世,我那時已經返回臺灣投入為生活奔波的浪濤中。當我兩年後在某簡體書店裡,購得這個中譯本的時候,儘管當年的慷慨情緒已退減大半,心裡仍然很高興,至少對我來說,那種苦求未果的情結,總算推向了結局。今日下午,我在山外圖書社購得《比較文明研究的理論方法與個案》一書,梅棹忠夫亦是作者之一,這不禁使我想起這段往事來。或許,這是青春徬徨的歷程,但在中年以後,它就要變成淡然的薄茶了。茗茶應該用來招待好友,而淡茶則只宜自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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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25日 星期三

〈維根斯坦〉⦿邱振瑞

我在傳記小徑上
偶然遇見了你
初識應有的寡言
符合時代格局

我意外得知
你活著的時候
備受欺侮
你比任何人明白
體面在重壓之下
意味著什麼

不管你被標記出來
或者默默無聞
你努力令人驚嘆
用來溫潤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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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的嘆息(散文)

我小說中的男主角H,自歐洲旅遊回來,陰鬱之心並未因此化解,反而更形加重了。他向我小小抱怨,始終睡不安穩,夜晚11點就寢,半夜2點即醒來,再也合不上眼皮,只能起身到客廳發呆,直到拂曉準時來臨,肉體的疲累才把他重又拖回床上,給他稍作休息的安慰。我不是心理醫生,自然不能給予處方,只能安靜地坐在他的桌前,聆聽他訴苦的回聲。他年輕的時候,身體很健壯的,嚴冬低溫來襲,他只穿單薄衣服,即足以抵擋了。不過,在他坐過政治犯的苦牢,歷經非法審訊和刑求,他的肺部嚴重受損,稍為遇到風寒感冒咳嗽,有時候就會咳出血絲,他看到這種情狀,都覺得膽戰心驚了起來,彷彿死期就近在眼前。他是個坦白的人,他說儘管再也寫不出文章,鼓不起精神閱讀閒書,但對於生存仍然有所執戀,好像有許多事情,尚未做真正的完結。他甚至責怪自己,沒能戰勝老衰的消蝕,記憶越來越糟糕了,不立即筆記下來,等他轉身拿個晚報就全忘光了。他對於自己患了健忘症很不滿,但卻又無可奈何。用他的話說,他深切知道體力走下坡,可自認年輕的內心堅不認輸,正是這個矛盾心理在折磨他。

說到失眠,我是真切的過來人,了解個中的痛苦,自然可以談上兩句。依照西醫的見解,服用適量的安眠劑,可改善睡眠的困擾。我的確試過幾年效果很好,但思慮過多的時候,它似乎就失去神效了。其後,我改由中醫針灸治療,配合正常的作息,加上文友傳授的功法,失眠情況已有顯著改善。他說,前些日子,他服用了半粒斯帝諾斯,就像聞到絕命迷魂香似的,不到三十秒鐘,就倒頭呼呼大睡了。這種快樂光景過了幾天,他卻害怕自己可能依賴日深,變成了戒不掉的藥癮,便又把安眠藥包推到陰暗的角落了。不過,排除了這種方法,失眠問題畢竟沒能獲得解決。幸好,他在人脈方面很廣,很快找到了新的療法。說到這裡,他神情激揚起來,連忙向我出示他所畫的圖解,一張A4紙張上畫著人體骨骼,字體歪斜地附記臟器名稱。他覺得只憑圖解,我無法領悟其功法的微妙,叫我把置於紙箱上的東西取來。我依示打開了塑膠袋,原以為輕易可以取出,想不到它卻沉得很。他說,那是練功專用的啞鈴。依照他年輕老師的說法,雙手抱抬住啞鈴,上下左右有節奏似的搖動肢體部位,有著妙不可言的效果,鼓勵我平日親身試練一下。我不拂逆他的好意,當場依隨他做了幾次,他很滿意似的點頭微笑,這次,他不折不扣成為了我的練功師父。這使我想起了一件往事。十二年前,我的小說集《菩薩有難》裡,就描寫過公園練氣功者的情景。那次,正是由他居中引薦一名氣功師父,我方能在文字上記下相關的細節。


依照H的做法,失眠的危機似乎已有解決之道,但其實不然。他又陷入了可能失眠的恐懼,乍看去瘦骨嶙峋,原本兩片猶肥的屁股肉,這時像猛然下鍋的肉片似的萎縮了。我轉換了想法,向他提議:「我無法治療你的失眠,無法提供高價燕窩滋補你受創的肺部。不過,我的文筆尚可,你口述我來記錄。正如上次合作的經驗那樣,我將你的故事寫成小說,這樣或許你會少些遺憾。」與其說,我認為小說可以直指人心,莫如說我相信小說這個載體與生俱來的魔力。我有時候認為,小說寫作有著續命丹的功效,它能夠在肉體消失以後,繼續執行未竟的遺言,而且不受時空限制。近幾年來,我投身於嚴肅文章的寫作,那使人逍遙自在的小說寫作早已退到時間的彼方。如果我要重回這個場域,回到這個完全主宰世間和人物命運的領域,我就必須有所取捨。沒錯,有捨才有得呀。必須指出,我最想動筆寫作的小說,莫非H花了30萬元購買手槍,準備用來行刺軍頭高官的故事。數年前,我聽完他口述這段經歷,至今仍然印象深刻,有時還會感到血液沸騰。嗯,我只要極盡耐性,如芒雕的匠人一樣,不貪快寫下去,或許可以協助他回到歷史的現場,重溫當年那場刺殺惡官的快感,儘管最後以失敗收場。然而,我心想,在他肉體衰亡之前,能夠找到失而復得的記憶,猶然可算是幸福的晚年吧。我要以小說題名〈沉默的手槍〉,向他高舉的革命精神致敬。當我說得如此渾然忘我之際,可能斗室裡的氧氣不足,他頻頻打起哈欠了,開始整理東西準備回家。在那一刻,我出現了短暫的幻聽,我彷彿聽見十樓窗外的暮色連續嘆息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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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23日 星期一

〈記憶十行〉⦿邱振瑞

記憶變老的時候
迷戀遍歷往事
如我童年的雷雨
浸潤枯槁之心
去了又復返

若非燠熱的苦夏
大發慈悲
指引了一道閃電
點燃青春灰燼
我至今猶在休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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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書之靈(訪書隨想)

若非有什麼要事待辦,我儘量不外出,尤其這樣的大熱天,燠熱圍逼的感覺,實在不好受。正因為我有過被濕熱夾攻的經驗,手巾剛剛抹掉汗水,汗水卻又像地熱般冒了出來,所以我的提包裡面,總要自備一把小扇,不時往衣服裡搧風送涼。今天下午,我判斷室外的溫度似乎降退了些,便簡裝出門了,疾步到捷運台北車站搭乘板南線電車,到龍山寺附近探訪一位研究佛學的朋友。

晤談結束後,我按原路準備返家,突然想起了詩人何郡。他說,每次從土城來台北市出差辦事,回程前,就會到附近逛逛,吃一碗紅豆湯,或者享受米粉湯的滋味,都是美好的味覺之旅。最重要是,附近有一家二手書店,他在那裡淘書,走運的時候,的確淘得不少好書。我看了看時間,反正時間尚早,自由的暮色還沒完全隱沒,我依他指示的方向,在龍山寺附近的小巷,找到了那家舊書店。嚴格說來,可能是其店門並不顯目,若不仔細打量的話,步行速度太快,往往就會錯身而過,不得不回頭再找一遍。我的記憶固然甚好,方向感卻很糟糕,我來回尋了兩次,才讓我來到舊書店的門前。這舊書店的招牌真有特色,龍飛鳳舞似的字跡,我眼拙實在無法判讀。若非我在結賬的時候,向女店員要了一張書店名片,我不知道這家舊書店,原來就是詩人何郡所說的「莽葛拾遺」。

我想,我難得來這裡探幽,又是舊書店,不妨入內觀看個仔細。何郡說,店內有許多日文書籍,或許我可以覓得幾本好書。果真,他說得沒錯。我進入實體道路,容易迷失方向,但只要待在書店裡,我的眼拙自然不藥而癒,立即變成火眼金睛,很快就能找到喜歡的書籍。兩分鐘後,我在門口右側的書架,下面第三排,先發現了井伏鱒二的《徴用中のこと》。我驚喜不已,上個月我撰寫文章「風雨的顏色」介紹了井伏鱒二的小說,想不到今日黃昏我們竟然就在這裡碰面了。這麼說來,我們的確是有緣。《徴用中のこと》這部作品的寫作時間,早於井伏鱒二寫就《黑雨》之前,描寫1941年美國日本開戰前夕,他被徵召到了馬來西亞戰場,在當地經歷的精神苦悶與嚴苛體驗。正所謂文如其人,井伏鱒二是個細心認真的人,這本書的記述非常翔實,足以作為作家戰地經歷的回憶錄文本,為研究者提供不少有力的線索。此外,他在書中提及與同時代作家的文壇往事,委實值得細讀一番。我決定買下《徴用中のこと》這本書,但是前後翻找了幾次,沒能找到標價,我只好前往櫃檯問個究竟。只見女店員拿起電子計算機算了數次,然後表情嚴肅地說,這本書售價85元。我心想,這本書我用得著,而且售價合理,我自然要揣在手裡了。


臨走以前,我決定到書店內部再探一番,又有了新的發現。在後面的書架上,有七、八本列維-斯特勞斯文集。坦白說,這位法國結構主義文化人類學家的著作,我讀閱的很少,而且不夠用功,僅粗略讀過《野性的思維》一書,至今已沒什麼印象了。然而,這的確是個好機會,我挑選了列維-斯特勞斯的神話學345卷,待下次研讀比較神話學,應該可以派上用場。對我來說,文學給了我心靈的溫潤,文化人類學開拓了我的精神視野。以我的經驗為例,有時候我才翻讀了幾頁,但是書中描述的原始部落的奇風異俗,就像善良成群的迅雷,直接激活了我寫詩的靈感,直到現在,我仍然很懷念這種屬於我個人的閱讀體驗。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美學意識,一種超越文本之外的感動。很美,很令人感動,在七月大熱天下,足以抵抗燠熱的侵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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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22日 星期日

〈漂泊〉⦿邱振瑞

---致詩人何郡

我們來到
被遺忘的季節
遇見散佚故人
初識的雨陣
淡然幾句問候
彷彿雲煙的前身

我猶記得詩歌
升起的焰火
圍繞湖潭四周
每個符號
都能得到回音

幾十年風月
改變我們的皺紋
走入靜謐時刻
要抹去夏雨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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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21日 星期六

〈雨後回聲〉⦿邱振瑞

據說失蹤政治犯
通曉異議的天堂
並能在彼岸
顯示自由原理

我如法泡製
和雨霧一同消失

樂觀主義說
若激情不願相幫
我們可以杜撰

驟雨後改變身份
在初秋之前
阻擋處決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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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19日 星期四

〈天窗〉⦿邱振瑞

想必是哲思難忘
我打開了天窗
希望聲音光亮
透露得更多
天空恢復之後
誰來引領閱讀

幾經周折
我平淡的隱喻
終於練就
一隻青鳥的本領
不必穿越叢林
立在果樹的枝條



(附記:719日,我幸得顯邦兄果園的蘋果,謹以短詩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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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18日 星期三

遺產的變遷(讀書隨想)

昨日,我將厚重的《日本文化史》(8冊)安置在書房以後,忍不住要翻閱每冊的書況,像鑑識出土的文物一樣,興奮和虔敬並存。然而,不知什麼原因,最後,我的目光不由得又落在版權頁上。坦白說,我向來喜歡查看書籍版權頁的定價,將它視為線索追查下去,然後與之比照當時的生活物價。這看似微不足道的舉動,對我而言卻有偵探辦案的意趣。正如前述,這套書籍1966年出版,每冊定價8500日圓。我想了想,這套書籍真是價格不菲,以現今日本的物價消費水準,注重專業分工的傳統慣例來看,除非研究上必要之需,多數受薪階層的人,應該對此興趣索然。根據日本公司職員年度薪資所得的資料顯示, 1966那個年代,大學畢業的公司職員平均月薪為33100圓。儘管1954年至1973年,正值日本經濟高度增長時期,但對於固定薪資者而言,仍然是很大的開銷,他們必須具有清教徒般的精神,不吃不喝存下兩個月薪資,才敢於美夢成真。相反的,經濟條件寬裕者的想法就不同了。尤其,當時文化的氛圍日漸興盛起來,出版社看準讀書市場,及時因應時代的需求,企劃出版了大型的文化圖書,成功打進了家庭空間,使得家裡書架的位置優先於酒櫃,簡單講,各種大型套書就是這樣的時空下,送進崇尚文化的家庭裡。我以此推測,這筑摩版《日本文化史》套書,想必是幾經流轉,或者歷經泡沫經濟瓦解以後,來到我作為寫作基地的書房,若果如此,它們必然帶有那些家庭或持有者歡樂已過的塵埃。

我們稍為回顧一下日本於二戰後的出版狀況,很容易就能找到確切的資料佐證。那時各家出版社推出的文學全集卷數,如同排山倒海的氣勢撲來。依年代順序簡略如下:《現代日本文學全集》(1953年)、《新選現代日本文學選集》(1958年)、《現代日本文學全集》(珍藏版 1960年)、《現代文學大系》(1963年)、《現代日本文學全集》(定本限定版 1967)、《現代日本文學大系》(1968年)、《日本文學全集》(1970年)、《增補決定版 現代日本文學全集》(1973年)、《現代日本文學》(1974年)、《近代日本文學》(1975年)、《筑摩現代日本文學大系》(1975年)、《ちくま日本文學全集》(1991年)等等。在此,我必須補充說明,促成大型圖書出版的時代背景。眾所周知,1986年至1991年,正值日本經濟安定期,可謂日本人的美好時代。1986年春天,幸得命運之手的安置,祂將我送到了大都會東京,讓我求學進益。當時,我每月打工所得,大約9萬圓至10萬圓,租屋在阿佐谷的簡陋公寓,善心的房東高橋先生,每月僅收房租22500圓。儘管我省吃儉用,得空的時候,忍不住到神保町書街巡視一番,但是看見昂貴的書籍,還是無力承擔的,往往只能記下書名,消解想像力的乾癮,希望來日經濟好轉時,再殺出重圍,將愛書們捧提回家。這次,經過書神的安排,祂特意讓我多等了三十年,目的是在測試我,看我是否為道心堅定的人,而不是虎頭蛇尾的傢伙。所以就這意義而言,這套書籍的到訪,等同於發給我的合格證明。

進一步說,並非每個日本人都愛書成痴,每個愛書人的後代,就必然將父輩的藏書視若珍寶,有時反而當成累贅了。之前,在日本的古舊書界,就發生過這樣的奇事風波。某個著名的英美文學N教授,生前藏書研究專書豐富,小型圖書館無比與之比肩。豈料,他猝然身亡,來不及交代遺言,家屬辦完其後事,長子清理各種遺物,尤其面對滿屋的藏書時,卻頭疼不已。依照日本的傳統慣例,長子理所當然要繼承父業,但問題是,與其說N教授的長子毫無意願向高深的學問獻身,不如說他沒有這方面的真才實學,因此處理龐大的藏書使他份外傷神。最後,他請來當地的古舊書店來收書,而且以半賣半送的價錢就賣給了店主。對店主而言,好貨到手他自然踩著快樂的油門,將N教授滿屋的藏書悉數載了回去。照理說,這段長子處理亡父藏書的故事,應該就此劃下句點。然而,崇高的書神似乎真的動怒了!祂立即安排N教授的門生,挺身來匡正藏書的真正價值。這名門生也在大學裡教授英美文學,同樣有逛古舊書店的癖好。

一日,他到某舊書店淘書,赫然發現書店內有其恩師教授的藏書,他不由好奇詢問店主,方知道這批藏書是N教授的長子讓出來的。這名教授進而追問店主,以多少錢收攬這批藏書的?當他知道店主僅以低價就獲取了這批珍貴的藏書,盛怒難消之下,說要提告店主詐欺。而鑑識舊書無數的書店店主自知理虧,最後只能退讓求和,否則訟案纏綿對他並非好事。後來,據說店主多付了數百萬日圓,以此補償給N教授的家屬。依我的解讀,書神安插這起珍書廉售的風波,似乎有兩個目的,首先,以此事蹟教訓厭棄書籍的家屬們;其次,對於收書的店主曉以大義,希望他莫忘初衷,要敬重好書的價值,不可低收高賣。但是,不愛讀書的人,也有他們的正義。先輩在家裡的書籍若氾濫成災,他們該如何處置,才不落得不肖子孫之名?這的確是個難題。

說到「書到用時方恨多」的感嘆,我再舉個實例來接續這個書話的餘韻。
大約四十年前,我有個文友沒能考取公費生,而自費到東京留學。他家裡經濟境況普通,所以念到博士班之前,必須抓緊時間到處打工,方能維持學費和生活開銷。這些苦頭他都能撐忍下來,在讀書方面頗為勤奮,需要研讀的書籍,幾乎都向大學的圖書館借,僅止這樣借書,就省下不少購書的開銷了。我因為求學期間較短,又無碩博士班的學籍,這點比他我幸運甚多,我約略估算,他三十餘年來,至少已節省數百萬日圓了。因此,我經常自嘲,自購古舊書等同於預先存款。爾後,我這位文友總算熬出頭了。他終於取得了博士學位,開始到各大學教書,雖然他一直是兼任教師,沒能升上專職的教授。正如我上述的,他同樣經歷日本經濟安定期的恩澤,家庭經濟好轉了起來,即使日本深陷在泡沫經濟,經濟就此萎靡不振,他在銀行的存款仍然安然如昔,絲毫不受什麼影響。隨著時間的推移,生活的波浪將我送回臺灣打拚,我從口譯和翻譯做起,累積文筆和生活歷練,直到我進入中年才有幸重拾文學的志業。


數月以前,這位文友來信頗為感嘆地說,在他從經濟的低谷轉向光明頂的時期,就大量和瘋狂似的購書,有一本就買一本,從不心慈手軟,直到自家書房裝不下了,再租個房間藏書,以安頓這些曾經失之交臂的書籍。然而,他說近來深切感到老態畢現,身體欠佳不如往前,已經沒有精神力氣,再翻閱這些愛書了。有些時候,他甚至閃過瘋狂的念頭,他覺得眼前的群書,竟然變成了多餘的紙山,嚴峻地阻擋在他的面前,連到自家廚房弄一杯自來水喝,都得左閃右躲穿越書籍的叢林。雖然我有過幾次生病的經驗,但我還能體會文友的困境----「書到用時方恨多」的遺憾。話說回來,既然生死和健康是無法預期,自己何不改變想法,將生前的持有物從物質的轉化為精神的「遺產」?我們用不著傾家當產的程度,就能購得或繼承前人的精神遺產,這是多麼美好的事情!當我們已無力守護這些精神遺產,而且已得到智識的光輝,自己無法享用的時候,將它們捐交給另個所需的讀者手中,豈不是在行善功德?我們只是生命中的過客,而不是天上永恆的星辰。讀完此信,我又領悟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精神遺產的變遷了。它總是以各種奇妙的名相測試所有自以為是的讀書人。這真是一記高招,我非常佩服終身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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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17日 星期二

〈葫蘆花〉⦿邱振瑞

別問我
我活著的思想
為何在夏季傍晚
迎展開花

我說過的
至今猶然記得
我不信自生自滅
找到詞源

餘下的
就是去承擔惡運
而非克服

很多跡象
都已經向我敞開
靜默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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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15日 星期日

〈苦夏〉⦿邱振瑞

依照白鳥們顯示
今年的苦夏
變得仁慈寬厚了

絕不打壓
我頂出多少話語

絕不烤焦
我萌芽的意志

絕不在青春崖下
趁機淹留
我未竟的殘景

如果這所言不虛
季節就能返回
恢復得自自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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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識的冒險----《「帝国」日本の学知」》

我在國中二年級的時候,不知什麼原因,我的熱情和興趣忽然轉向了,由飼養鴿子放飛天空,變成了愛好方寸之美的集郵者。那時候,我認識了一位集郵專家,他經營的集郵社就在故鄉的大街上。那時候,每次下課的鐘聲敲響,我立刻衝至停車棚,牽出中古自行車,奔回四公里外的家裡。或許,這是所有狂迷者共同的現象,他們有信奉追求的目標,就會不計後果。我也沒有例外。以我田徑隊員般的速度,四公里返家的路程,往往不需十五分鐘。不過,自我受到集郵的魅惑,我騎自行車的速度,相對減慢了許多,而且並非直奔家裡,而是專程轉向那家集郵社。那位老闆待我很好。起初,他只是將我當成顧客,半年過後,他看我熱衷集郵道樂,頗有研究精神,有辦法熟記和辨識郵票目錄裡各種郵票的面額、印量、尺寸、顏色、市場行情等等,於是,將我當成此道同好,甚至將我視為他的徒弟,出示其價格不菲的變體郵票,傳授我集郵的個中三昧。

那時候,我正值叛逆和苦悶時期,不喜歡教科書的束縛,位於街上橋旁的集郵社,成了我智識建構的新樂園。說來我這別樣的少年時期,還真是幸運,同輩們正埋頭苦讀準備聯考,經常通宵夜讀,搞得滿臉青春痘,近視眼鏡的鏡片愈加厚重起來,厚得像凍豆腐一樣,看得我內心五味雜陳。因此,我自然將這自在的遊蕩,視為莫大的享樂。然而,我為了這道樂的趣味,終究付出了代價。我高中聯考的成績奇差無比,連一個省立高中都考不上。幸好,我並沒有因此沮喪。相反的,那時最令我感到無力施為的,應該是我手頭沒有雄厚的資金,可以用來蒐集珍稀的郵票。我細究下來,即便我記憶力超強,翻閱郵票目錄過目不忘,加深對郵票和珍貴明信片的探究,可沒有資金支撐,等同於無力購入真品郵票,最後,我也只能面向稀罕的郵票興嘆了。於是,我師法高僧似的轉念一想,既然現實情況如此,我何需刻意追求?我擁用一冊郵票目錄,豈不是就擁有全部的郵票嗎?或許是我祖先有靈吧,一個關愛的聲音告訴我:「你應該找個不需花費太多金錢,又能終生自娛的興趣吧。」當下,我尋思了幾遍,頓悟到一個道理,這世間哪有比隨興讀書來得快活的事情?從那以後,我真的開始發狂似的轉向讀書為樂的世界,雖然那全些是五花八門的閒書,但是許多世界文學名著中譯本,都是我於青少年期間的讀物。

回想起來,我當初荒唐似的遊歷智識的印跡,如今已轉移到我尋覓日本的古舊書上。我每次我前往東京,必定去新宿車站附近的BOOK OFF,像巡田水似的巡視一下。我知道,只要勤於走訪,通常都有意外的收穫,並成為我尋書的有力線索。例如,我可能在店內書架上,先購得某個著作集或全集的殘本附冊,但是有這個殘本,我就能按圖索驥似的追查,逐一地將它們蒐全。在這方面,的確很像我少年時期的集郵樂趣,從零散到找齊的過程中,都讓我浸潤在愉悅之中。上次,我在西荻窪的音羽館書店,遇上了一件美事。他們店面前的書架,擺放著許多日本文史哲的好書,售價都很平實,訪書者特意前往,絕對是值回票價。那時我豪邁地掃買過一遍,然後將滿袋滿手的書籍,搬運至下榻的民宿。放置妥當以後,我再次巡店復視。

果真,我在不顯眼的地方發現了一套奇書:《「帝国」日本の学知」》共7卷,它們就置於該店書架頂層。我朝店內環顧了一下,似乎沒有踏臺或鋁梯椅子的東西,我不便擅自搬動什麼,搆不著書籍,又急於想知道售價,只好向店員詢問了。這位氣質斯文的店員,立馬拿出一台鋁梯取下了套書,反覆查看了幾次,都沒能找著標貼的售價。他很客氣地說,他們店裡的庫存非常豐富,每日進書無數,在神保町的書店街設有分店,他必須詢問老闆,請我稍候一下。於是,我立身在重重的書堆後面等候。約莫二分鐘,他與老闆通上電話了,幾番說明之後,他忽然迸出了「25千圓」的金額。話畢,他起身走出已被書堆擋住視線的櫃檯,一看到我微笑地:「想必如您也聽見了,就是這個價格。」對此,我自然沒有異議。試想,我千里迢迢來這裡購書,與好書良緣奇遇,我豈能因為畏懼書價高昂而退卻,淪落為中途半端的人?當下,我快速地掏出了三萬日圓遞給那名店員,從他手中取回一張5千日圓鈔。

我付款之所以如此明快果決是有原因的,因為十餘年前我就吃過這種苦頭,沒在第一時間購下書籍,與良書錯身而過了,現在,回想起來真不是滋味。我想,這很可能是良書對我的申誡,旨在懲罰我沒有及時把握當下。走出了音羽館書店,我心情愉悅提著這套書返回了民宿。依照我以前的經驗,此時在房間整理淘書的成果,最是令人美好的時刻。在這過程中,我發現,原來《「帝国」日本の学知」》這套書不只7卷,而是8卷本。按照原書價格計算,每卷定價4800日圓,8卷共計38400日圓。儘管這套書於2006年出版,在日本舊書網站上卻極其少見,而我以25000圓購入,是相當合理划算。我據此推理,這套書籍可能剛剛進貨,店家預估短期內乏人問津,因此沒有及時標上售價。這種事情或許並不稀奇,我亦曾經遇過幾次。一次,我在舊書店裡已巡視多遍,始終沒找著中意的書籍,幾經周折後,我從走道兩側的書堆中找到了屬意的書籍。不過,這些書籍通常沒有標價,似乎正等候店主的品鑑定價,再將它們擺上書架,等待有緣書蟲的青睞。話說回來,該店家持有的這套書籍只有7卷,缺少其中的第7卷,所以才以25千日圓售出。我認為,這樣計價並不離譜。我只要找到第7卷,即是齊全大團圓了。數月之後,我上網「日本の古本屋」查找了幾次,果真有店家出品了第7卷,但僅此一家而已,分卷的或半套的也不多,由此可見持有者都不輕易釋出。


說到書籍從零散回歸齊全,我必須提及末岡實教授的貢獻,因為沒有他鼎力相幫,我即沒機會回述這段過程了。今年五月初,經由他及時訂購第7卷寄來,這套書籍才得以完整。也許有朋友納悶,零星散冊同樣可閱看,我為什麼執意如此?是啊,這種說法也對。而且人生苦短呢。現在,我和翻譯之道已孤影甚遠,我何不換個方式定義它們?我自問,我能有什麼辦法?有的,其實我活到這個年紀,早就應該試著學習評述日本的思想社會著作成果了。哪怕我無法精要地做出評價,在我通過閱讀和書寫的試煉中,說不定可以練就出有意義的概括和複述,令人耳目一新。就此意義而言,這種評述本身即是撰者精神上的重生,亦是精進文筆的起點。近幾年來,我從日本學者們寫作《福澤諭吉を読む》、《中江兆民を読む》、《丸山真男を読む》等這類讀書評注得到啟示,看見了他們的苦心和用意。他們致力於從他者的位相見證自我的做法,有點像法國哲學家保羅.利科的觀點:「正是通過解釋,文獻成為了證據。而解釋就是通過『因為』的不同用法來回答『為什麼』的問題。我認為,這種見解很有意思,既是如此,我更應當大膽付諸實踐才行。正因為人生苦短,我們要及時行樂,在當下履行愉悅的意義,否則時間老人就要搖頭嘆息了。下次,想必讀者們就可看出重點所在,因為由閱讀複述最容易看出作家的本事和能耐了。確切地說,作家寫得精采本是理所當然,寫得言不及義或虛無縹緲,其自我傷害的程度,恐怕勝過荒誕的自殺行為了。在此強調,我可以讀閱到日夜顛倒的地步,應該拿不出什麼真章來,最多只能是平實的讀書心得,這點還請諸位多多包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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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13日 星期五

日本文化的弘揚者---岡倉天心

在日本人看來,岡倉天心這個名字具有雙重的意涵---向世界各國宣揚日本文化的推手,以及為復興日本精神的廣博學者。他身為「日本人」的意識和使命,很早以前即已萌芽,他並深切認為,自己的人生與日本的命運緊密相連,對他這是命運與共的永不相負的自豪。

1904430日至121日,在美國(密蘇里州)聖路易舉行萬國博覽會,共有60個國家參加,展出期間進場人數達1976萬人次。在那次展覽中,正好是暴露出美國白人的中心主義,他們抓獲印地安的酋長,將他當成動物異人公開展覽。為了向世界宣揚日本文化,能夠到萬國博覽會場上進行演說,必然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於是,1904210,岡倉天心帶著橫山大觀等畫家,在橫濱港搭乘伊予輪出發,前往博覽會場演講「繪畫中的現代化問題」。

岡倉天心一行人抵達展覽會場以後,他立即接洽《紐約時報》和各大報紙,藉此機會向美國人民推廣日本文化及其日本美術。準確地說,岡倉天心很清楚知道自己的定位,對日本而言美國(西歐國家)即是他者,他要與之抗衡和批判他者,並向他者傳播日本的美學、哲學和藝術理念,以贏得平等和重視。毋庸置疑,岡倉只憑一場演講,的確很難就此扭轉美國和西歐國家,對於日本的偏見和刻板印象,但是後來證明,岡倉用英語寫作的幾本書:《東洋的理想》、《日本的覺醒》和《茶之書》,都發揮著關鍵的影響。他以精簡流暢的英文,書寫日本文化及其東亞國家的共同理想,逐漸地得到西方人的理解與認同。就文化傳播的角度而言,岡倉的日本文化論述居功厥偉,他將日本文化的載體成功輸入西方人的視野中。

不止如此,岡倉天心還有重要的貢獻。明治元年,正興起掃舊布新的風潮,明治政府藉此機會推動「廢佛毀釋」(廢佛運動),四處燒毀破壞佛寺建築,他當時身為政府的文化高官,仍然公開為荒廢的寺院古建築請命,積極投入搶救的行列,充分體現著他至誠為心的日本文化主義。後來,他創立了東京美術學校(現今東京藝大),提攜橫山大觀和小林古徑等畫家,他們是近代日本美術的先覺者,在岡倉九死不悔地促成下,成為培育日本美術的搖籃。這些一絲一毫的付出,映現出岡倉天心為日本精神復興的光輝。或許,我們從西方人開始關注日本茶道、日本美術,日本美學的奧妙,視為這亦是岡倉天心的精神肖像。而在岡倉天心之後,有鈴木大拙為之呼應,他同樣用流利的英文寫作出版《禪與日本文化》,相信讀者都看得出,以這樣的文本向世界發聲,自有非凡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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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12日 星期四

〈定數〉⦿邱振瑞

我相信
一切都有定數
雲團的盤踞
有時要詮釋潰散
為何讓位於晴朗

這使我想起狂雨
過程恣意揮灑
尋找相似連接詞
最終卻轉向
與故鄉田野和解

那已非我能想像
我只知道驚愕
越過虛構的領土
向我緩緩靠近
拉開布幕和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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