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構書訊的方法 

 

我們不得不承認，左派的政治（文筆）俢辭的確高超且極富吸引力，總是輕易地把歷史感薄弱感性壓倒理性的讀者集聚起來，讓他們歡喜掏錢快樂購買他們的著述。這應該是客觀事實，讀者買單所圖的就是對知識和名人的渴求，而該書給他們帶來了滿足。

 

下午，我隨興翻看鹿島茂論述吉本隆明的思想，發現了一則書訊。在文中，鹿島提及他正為米歇爾．維諾克《知識人の時代》（紀伊國屋，2006）一書撰寫書評，覺得很有意思。在日本出版界，文評業相當發達，尤其思想論述領域，就得找該領域的專家學者助陣，不存在如小說解說那樣的業配文。鹿島茂是法文系教授，深諳法國文化史，能寫能譯雙刀流，自然是上乘之選，他的書評有信服力。

 

看到這裡，我忽然想起書架下方有這套書《法國知識分子的世紀》中譯本（3冊），於是，趕緊取出來比對一下。我好奇地翻看該書版權頁，它們出版於2006年，竟然與日譯本同年出版！或許，這只是巧合，但巧合似乎又能說明什麼。對我來說，我若有疑慮泛起，一定要立即把它消除的，不讓它像空壺般繼續乾燒。所以，我建議有想讀的念頭，就全力以赴的閱讀，放下無謂的懸念。（2023年7月31日）

 小禮拜堂  /  邱振瑞

 

 

不要責備冷氣通透

它可以驅逐熱浪侵襲

沉靜人的思想

在這年代

能起造未來與嚴謹的

總是難得好事

 

不要咀咒木紋隔板

它在體現系統的美學

豐潤人的性靈

在這年代

能傳播愛與寬容的

總是難得好事

 

（注：今天下午至濟南長老教會參加余杰演講有感）

 偶讀德語小說

 

有一陣子，我熱衷閱讀德語小說（中譯本），但這一兩年來，因寫作計劃有所調整，幾乎沒碰觸德語小說了。儘管如此，這並未意味著我對德語小說死心斷念了，即使沒有精力讀畢長篇小說，花個半小時讀完短篇小說，也能像喝杯咖啡得到休憩與滿足的。兩個月前，從我委託明目書社購進托馬斯．曼《魔山》和羅伯特．穆齊爾的《沒有個性的人》兩套小說來看，我與它們應該是情緣未了吧。

 

對我來說，讀小說可以有目的與企圖，例如亞歷山大．索忍尼辛在其長篇小說《第一圈》（1955-1964）中所說：「可以說，一個偉大的作家就是國家的第二個政府」，在閱讀中，與偉大作家一起向獨裁政府發出批判的怒火。當然，更多時候只是為放空心思而讀，不期待任何回饋。或許，正因為我抱持不索求的非功利心態，意義的多重回音反而不期而至。所以，我在此想宣傳一下，閱讀德語小說有時候會有意外的收穫。（2023年7月29日）

 以筆記阻擋記憶的流失 

 

以前，我喜歡「博聞強記」這一詞語，因為它給人帶來正面能量，不給記憶力衰退有說反撲的機會，但對身受其害的人來說，這種說法聽來就有點刺耳了，尤其情緒不佳的時候，更覺得這是變相的挖苦。有個朋友U接種疫苗三次，但承蒙新冠病毒捉弄確診了兩次，痊癒後卻覺得記憶大幅衰退，應該是遭到腦霧攻擊，不知如何是好。在面對將近三年新冠大流行，儘管我處處小心甚少外出，但最後與U一樣，也確診了兩次。

 

經過這番人與記憶的搏鬥，以前我自恃記憶超強的憑據，現在一寸寸崩塌了，雖然我堅絕不讓腦中的黑霧占上風，但與之前相此，的確退步了不少。現在，我閱讀嚴肅書籍的時候，為了避免讀過即忘的尷尬，我開始老實安分地寫筆記，抄在筆記上或鍵入文字檔。姑且不論這樣做效果如何，至少可以阻擋我記憶的流失。（2023年7月28日）

 大作家的寫作計劃 

 

有朋友問，寫作需要計劃嗎？我認為，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只能說因人而異，但是參考大作家的寫作計畫和做法，一定比閉門造車來得有用。杜思妥也夫斯基在一則記事中寫道：

1877年12月24日。牢記。終身莫忘。

1.寫作一部俄國的《老實人》

2.寫作一部耶穌基督傳

3.寫作一部回憶錄

4.寫作一部死後四十天的小說

注意：除了最近一部小說和預定印行的《作家日記》之外，這四項工作至少要用十年時間，而我年已五十六歲了。

 

從上述記事中，讀者都能識讀出杜思妥也夫斯基的焦慮和願望，寫作格局越大就越花費時間精力，與此時間的緊迫感，就會以更具體的形式衝湧而來，自我規定和要求把此計劃落實下來。我的看法很簡單，有了大致的寫作方向（計劃），就毫不猶豫寫下去，再說，寫壞寫砸也不必在意，有些時候當你寫到半途，即使沒有逆轉乾坤的局面，卻往往有柳暗花明的驚喜感。如果我們不過度害怕時間的消失，其實十年很快就飛逝而過的，雖然歲月也可能燒白了你的頭髮，但在我看來，那些敢於拚寫的人即勇於戰勝時間的貴人。（2023年7月27日）

 寫作動力何處來 

 

我始終認能夠長期而持續寫作（翻譯）的人，不外乎兩個原因：缺錢壓力和自我修行。少了這兩個誘因和動力的支撐，在這領域多半很難取得成功。換句話說，做學問的深淺和能否持續筆耕的人，似乎取決於他們的生存狀態。不寫不翻譯沒有收入的人，自然要勇往直前（絕處逢生），不寫不翻譯有收入的人，照樣歲月靜好，而有了享樂，誰還會去做苦差事？ 

在我的閱讀經驗中，作家、歌手、演員和政治人物身分的野坂昭如（1930-2015）就是前者的最佳範例之一。他的《螢火蟲之墓》（1967）爆紅之後，仍然得比抽水馬達的轉速更快更勤奮寫稿，出版社和雜誌社需要什麼題材，他按照規格生產如期交稿，沒有訂單捎來，同樣不能翹腿喝涼水，自行開挖題材，像超級營業員主動拉業務。野坂昭如的作品繁多令人到驚豔的程度，探討其多產的祕訣，並非因為他活到85歲高齡，很大原因在於其專職作家的本事與高度自律。

 

當然，我們也可以順水推舟，說野坂之所以越寫越勇從量變到質變，最終成了寫作的至高修行者，高坐文壇之上供無數鐵幹粉絲早晚膜拜。說到底，我認為需錢孔急又意志堅韌的作家較為厲害，他們終能在寫作的賽局中享受研究者的供養，而且第一批沒能趕來的，他們一定還在路上。（2023年7月25日）

 日本遊記

 

我翻閱井上靖的隨筆集《日本紀行》時，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文中提及的風景名勝，如一輪明月在我腦海中升起。這是作家對遊歷之地的重現，給讀者以照亮地圖的指引。

 

去年冬末，我們與朋友驅車同遊白骨溫泉，抵達之時，已有雪花飄落，寒冷氣流籠罩整個山林，看上去，我們入住的依山而建的旅館，彷彿也被這風雪凍得瑟瑟發抖。我們只投宿一晚，隔天就下山返回東京。我心想，應該把這種置身山中的孤寂感受寫出來，而且最好寫出具體的細節-----眼、耳、鼻、舌、身、意的總合。

 

我雖然這樣叮囑自己，但是最後我敵不過拖延症，終究沒把這段遊歷寫出來，目前，具體細節還冰封在長野縣的深山老林裡，希望下次雪融的時候，我的日本遊記同時獲得解凍，記憶的清水流向它們想去的地方。（2023年7月24日）

 冷熱之間  /  邱振瑞 

 

詩人關注氣象預報嗎？

當然

這是不證自明的

 

盛夏深處埋藏著暗雷

颱風又帶來震顫

撐起勇敢的陽傘

是為家人遮擋雷聲

悄然拿出潔白的手帕

是為殘夢抹平皺紋

 

這樣在乎天氣

豈不超越氣象局的說明？

 

這麼說吧

夏天偶有冷漠面孔

應該有其自身的苦衷

炎熱之火尚未燃盡

同時向我們保證

秋季難免略有憂傷

但必然伴隨涼風

（2023年7月23日）

 普羅斯特與瑪德蓮的機遇 

 

數日前，一位留日的朋友來訊說，現在她又開始發短文，整理和分享製作法式甜點的心得，我說沒有寫作就沒有才能可言，她再努力寫出三萬字，就能轉行當烘焙作家，自費出版自己行銷，算是對中年創業者的鼓勵。 

約莫七八年前，一位在日商公司任職多年經常來茶行惠顧的臺籍T幹部表示，他想轉行製作法式糕點○德蓮，其產品可否在茶行寄賣？我佛系的家內當下慷慨應允並積極推銷，T的中年之作○德蓮正式登場轉進和試探傳統品茗者的味蕾。剛開始，○德蓮銷售成績平平，此前各家瑪德蓮已分佔市場，產品同質性太高又失去先機，後起之秀再猛也很難扭轉局勢。

 

不過，有時商品銷售不佳，未必是產品本身的問題，換個地方反而峰迴路轉，這情形如作家出書一樣，運氣好的如魚得水（正常收到出版社書籍銷售報表），歹運的就成了《悲慘世界》的芳汀----「寄托有時便是斷送」的模特兒。後來，聽說這位中年創業者的產品轉戰機場售銷成績不錯，我們都替他高興，他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真正的商場。

 

這個與中年創業者接觸的經驗，讓我想起了為哮喘折磨的普羅斯特，如所有的普迷所知，起初他的寫作出書並不順利，後來經由不懈的努力，命運終於同意給出了逆轉勝的局面。所以，我認為沒有恆產的人並不悲哀，有恆心的人同樣能到達心之所願的彼岸。（2023年7月22日）

 意義的追問-----絕版書、骨董、陳年普洱茶 

 

數個月前，我觀看安部公房於中年時期受訪的影片，他在影片中回憶他住在滿洲國（中國東北）少年時期，曾經與詩友創辦詩刊，以詩抒情快意的日子。其後，安部這位堅貞的詩友卻自殺身亡了，讓他震驚又悲傷。其後，安部出版詩集《無名詩集》，以記念這段青春如火的歷程。 

出於對舊書的本能與好奇，我立刻上網搜尋一番，很快就發現了《無名詩集》的蹤影，我原以為上萬日圓即可購得，但這部絕版詩集網拍價格十幾萬日圓，把我這個務實主義者嚇退了。我可以理解祕笈（孤本）主義者的心理，但以高價購置孤本顧盼自雄，我寧願購買《安部公房全集》來得舒心快意。 

在我看來，其實購買孤本（不研究）自重，與蒐藏骨董字畫、收購轉賣陳年普洱茶沒兩樣，並不因為它是孤本絕版，就比後者來的高尚。我舉個實例。我岳母經營茶莊時期，剛出道的茶商經常上門找她求助捧場，她為人海派慷慨幾乎有求必應。幸好，當時正值80年代後期，向後生晚輩購進的普洱茶磚茶餅價格平實，不像2000年左右普洱茶市場作手炒作得直飛青天，一枚名號響亮的陳年普洱茶餅，竟然叫價數十百萬之高！這種現象讓我有一種感覺，彷彿一名長年臥床者只需喝個兩三杯茶湯，他們立刻就能下床，並以13秒（我國中時跑百米紀錄）快速衝向終點一樣。總而言之，我不相信就是。

 

當然，物品的售價反應市場供需。疫情之前，我家茶行生意慘淡風雨飄搖，幸好家內的朋友長安教母通財之義，敝茶行才免於關門大吉。在那期間，有個老茶（仲介）商A，三天兩頭，他就來茶行精選購買陳年普洱茶餅，A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出價不高（我們不認為他是乘虛而入），難怪我岳母生前不想把普洱茶餅賣給他。我家內屬於佛系普渡眾生好人，又繼承我岳母的慷慨風格，知道來者不善，照樣平價售出陳年普洱茶餅。事實上，我們的想法很簡單，A以平價購入我們的陳年普洱茶餅，然後高價轉售給資金雄厚的科技大老，他有其管道亦是他的本事。退一萬步說，某日那個科技大老來到我們茶行喝到這片陳年普洱茶湯，告知其平實的售價，說不定他反而認為這不是正牌貨。 

現在，流行「人走茶涼」的感嘆。我再次重申，經過A極具耐性的資本主義的精神（我家內數次拒賣說自留品嚐），但最後我家高檔平價的陳年普洱茶餅還是悉數賣給A了。從那以後，A很少上門了。我這樣說，絲毫任何遺憾（從沒想過要狠敲A一筆），因為再昂貴的茶湯，過了喉嚨就沒了。我始終認為，只要品質良好、售價公道的茶品，它們就是好茶。與我交情甚篤的朋友知道，我極端厭惡欺世盜名和裝神弄鬼的人，這不是因我寫稿血壓升高所致，更不是半夜偷吃西瓜後遺症。（2023年7月21日）

 暢銷書的機遇----田村泰次郎《肉體之門》 

 

出於一個共同心理，每個作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成為暢銷書，而且銷售量最好超過百萬冊，迎接名利雙收對你的歡呼。 

1947年5月，田村泰次郎的小說《肉體之門》出版不久，銷售量很快超過120萬冊，成為名符其實的百萬暢銷書，改編成舞台劇和電影，可謂座無虛席響應熱烈。看到這樣的銷售佳績，我們不禁要追，這部小說到底有何魅力？難 道田村泰次郎早就練成了暢銷法術，所以，比同時代家計捉襟見肘的作家更早脫離貧困？這部描寫二戰後流鶯私娼集體討生活的小說，的確很能吸引讀者的眼球，整部小說以赤裸裸的畫面感來突顯肉體與性的存在方式，肉體的苦悶、壓抑、慾望、憤怒、頹廢、淫亂、暴力、瘋狂、以及對社會失序的報復等等。具體而言，這些混亂而激進毀其肉身的宣洩（表演），與日本戰後的社會心理相符合，希望之光尚未降臨之前，任何極端頹廢的掠影都會被看成溫暖的微光。

依我看，與其說，田村泰次郎深諳暢銷法術，莫如說，他勇於挑戰社會體制，寧願披上以淫穢謀取利益的罵名，也要貫徹自己的寫作意志，甚至可以說，他藉由出版這種異色小說就是在讀者的冷水池裡試水溫。這一試，果真成功了。在性苦悶與絕望壅塞的年代裡，男性讀者讀其小說觀其舞台劇電影，不正是最佳出口嗎？換言之，如果《肉體之門》放在當今的語境現況裡，其威力必然比不上三級色情片，要售出1000本就寸步難行了。依我看，相較於1947年日本社會整體的倦怠感所導致的作家製造的性慾幻想症，現今則是「無性」生活當道，說不定探討無性生活的書籍才是準暢銷書呢。（2023年7月19日）

 夏日書訊----《印度文獻史：佛教文獻》 

 

昨天下午，我收到明目書社寄來我的訂書（新書10本，孔網訂書11本），厚實有料約莫10公斤。我作為明目書社的鐵桿書友，每個月都會收到新書書訊，此外，還加上我個人所需孔網訂書，給店主帶來了麻煩。這次變更寄書方式，應該是店主為了幫我省下郵局運費，改由宅急便代勞。在此，我要感謝店主特別關照。說到這批新舊書籍，雖然它們都是我所需的精神養份，逐一整理的時候，心裡仍然雀躍不已。我覺得我與有些書籍必然要再續前緣，也可以說，我必須與其接通書緣找到它們才行。

 

「奧」莫里斯．溫特尼茨《印度文獻史》宋立道 譯（商務印書館，2023年5月）就是其中一本（譯者序提及翻譯此書時借鑑日譯本全6卷《インド文献史》之《佛教文獻》，值得一讀）。事實上，我在購得這部經典之前，讀過村上專精的《日本佛教史綱》和「印」D．P．辛加爾《印度與世界文明》上/下（商務印書館，2015 年6月）。在我看來，《印度與世界文明》一書（大約70-80萬字），內容精采極富啟發性，我花了半年時間（2016年2月27日）讀畢，的確有一種從漸悟到頓悟的快感。前書睿智與學問剛到，後書被我束之書架7年，看來工作告一段落之後，我必須重新領會這幾部經典書友的激發。（2023年7月14日）

#大阪高山文庫《インド文献史》全6卷

 如果你對小說還有愛戀 

 

就我的閱讀經驗而言，閱讀短篇小說好處很多，總像在觀賞精采的電影，使人放鬆心情，並獲得益智的新鮮感。今天工作之前，我一如往常推動舊書，以點燃寫作的熱情，我兩翻三挪找出了2本匈牙利短篇小說集，以及1本新買的南斯拉夫短篇小說。看到這四冊東歐小說集，我猛然想起了1989年左右在神田和早稻田古舊書店發現日譯本《現代東歐文學全集》（全13卷）時的驚喜之情。

 

可惜的是，當時我是不折不扣的窮學生，必須努力打工支付房租和學費，所剩的僅能買些平價的書籍。坦白說，我看到那13卷本黑色函套小說集，而且又是我全然陌生的東歐小說，但迫於手頭困窘，只能放棄全集而購買分冊。我記得當初買了兩本分冊，1990年它們隨著我返回台北落腳，但後來我生活不安定，幾次搬遷有些書籍帶不走，寄放在八里二哥家裡。數年後，我至八里探訪的時候，它們在白蟻和濕氣摧折下幾乎面目全非了。

 

說來這是我的過錯。如果我堅持帶著它們一起搬遷，就不會發生這種憾事了。但必須說，我至今仍未忘卻對東歐小說的愛戀。下次，我到東京旅遊訪書期間，期望書神助我快速找著它們。二戰後日本社會百廢待舉，許多人因躲避戰火走失（或死亡）無法取得聯繫，日本的廣播節目開闢「尋人時間」卓有成效，主持人透過公共電波參與和呼籲協尋失縱人口，而我訪書則需要網路搜尋和書籍與我連結的善緣。畢竟，世間的情物有時並非金錢即能取得的。（2023年7月12日）

 雷雨綺想 / 邱振瑞 

 

在疲倦的午後

顯然不適合做夢

不做夢又能做什麼

 

從來沒人願意

將虛無主義的實境秀

說得深入淺出

 

這樣一來

深居簡出的雷雨

就有了機會

從邊緣走向中心

 

用它的觀點記述

去年凋萎的鳳仙花

絲瓜棚架倒塌以後

總會比預期更快站起來 

（2023年7月11日）

 詩歌與溫泉

 

眾所周知，日本人與溫泉的關係密切，溫泉具有很多功能，既可療癒傷口促進身體新陳代謝，又是作家寫作的靈感來源，難怪那麼多日本作家詩人在敘事中總要深情地談起溫泉。幕末越後國長岡藩士小林虎三郎（1828-1877）看似大病初癒，但實則不然。明治10年（1877）年，他的生活失去了重心，連寫信都讓他莫名的煩躁，其實真正原因在於，他的胞弟寬六郎參與西南戰役不幸病死了，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就這樣一個個撒手人寰。那一年夏天，他到伊香保溫泉地避暑療養，在那裡寫了幾首詩作，算是他生涯的最後之作。他的《求志洞遺稿》中，「伊香保雜詩」共有五首，其中一首漢詩這樣寫道：

 

雷聲收雨返岩區

隱隱猶聞震四隅

模糊山色翠將滴

恰似米家水墨圖

 

小林虎三郎漢文素極高，對中國的繪畫相當熟悉，詩末提及的「米家」，正是他要借喻和展現宋代詩人米芾（元章）的山水畫世界。或許，這就是詩人的特質，在寧靜的山中溫泉裡治療病軀，突然傳來隱隱的雷聲，讓他聯想起米芾的意象世界，真是英雄多浪漫。說到伊香保溫泉，我想起2022年12月7日與朋友驅車前往草津，體會著溫泉鄉的美感享受。我沒寫詩記述此地之旅，拍了幾張有意義的照片，俳人小林小茶的立碑就是其中一張。（2023年7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