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義的追問-----絕版書、骨董、陳年普洱茶 

 

數個月前，我觀看安部公房於中年時期受訪的影片，他在影片中回憶他住在滿洲國（中國東北）少年時期，曾經與詩友創辦詩刊，以詩抒情快意的日子。其後，安部這位堅貞的詩友卻自殺身亡了，讓他震驚又悲傷。其後，安部出版詩集《無名詩集》，以記念這段青春如火的歷程。 

出於對舊書的本能與好奇，我立刻上網搜尋一番，很快就發現了《無名詩集》的蹤影，我原以為上萬日圓即可購得，但這部絕版詩集網拍價格十幾萬日圓，把我這個務實主義者嚇退了。我可以理解祕笈（孤本）主義者的心理，但以高價購置孤本顧盼自雄，我寧願購買《安部公房全集》來得舒心快意。 

在我看來，其實購買孤本（不研究）自重，與蒐藏骨董字畫、收購轉賣陳年普洱茶沒兩樣，並不因為它是孤本絕版，就比後者來的高尚。我舉個實例。我岳母經營茶莊時期，剛出道的茶商經常上門找她求助捧場，她為人海派慷慨幾乎有求必應。幸好，當時正值80年代後期，向後生晚輩購進的普洱茶磚茶餅價格平實，不像2000年左右普洱茶市場作手炒作得直飛青天，一枚名號響亮的陳年普洱茶餅，竟然叫價數十百萬之高！這種現象讓我有一種感覺，彷彿一名長年臥床者只需喝個兩三杯茶湯，他們立刻就能下床，並以13秒（我國中時跑百米紀錄）快速衝向終點一樣。總而言之，我不相信就是。

 

當然，物品的售價反應市場供需。疫情之前，我家茶行生意慘淡風雨飄搖，幸好家內的朋友長安教母通財之義，敝茶行才免於關門大吉。在那期間，有個老茶（仲介）商A，三天兩頭，他就來茶行精選購買陳年普洱茶餅，A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出價不高（我們不認為他是乘虛而入），難怪我岳母生前不想把普洱茶餅賣給他。我家內屬於佛系普渡眾生好人，又繼承我岳母的慷慨風格，知道來者不善，照樣平價售出陳年普洱茶餅。事實上，我們的想法很簡單，A以平價購入我們的陳年普洱茶餅，然後高價轉售給資金雄厚的科技大老，他有其管道亦是他的本事。退一萬步說，某日那個科技大老來到我們茶行喝到這片陳年普洱茶湯，告知其平實的售價，說不定他反而認為這不是正牌貨。 

現在，流行「人走茶涼」的感嘆。我再次重申，經過A極具耐性的資本主義的精神（我家內數次拒賣說自留品嚐），但最後我家高檔平價的陳年普洱茶餅還是悉數賣給A了。從那以後，A很少上門了。我這樣說，絲毫任何遺憾（從沒想過要狠敲A一筆），因為再昂貴的茶湯，過了喉嚨就沒了。我始終認為，只要品質良好、售價公道的茶品，它們就是好茶。與我交情甚篤的朋友知道，我極端厭惡欺世盜名和裝神弄鬼的人，這不是因我寫稿血壓升高所致，更不是半夜偷吃西瓜後遺症。（2023年7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