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的冒險 

 

朋友U問我，小說家是很好的職業吧？至少他們不像挑戰高峰登山者那樣，不需冒險成本或付出生命代價。乍聽下，這說法有道理，可以獲得不少支持。但是從實際層面看，每個傑出小說家的工作，未必如喝珍珠奶茶般輕鬆自若，他們仍必須面臨冒險的時刻，依照作家良心進行必要的冒險。只是，這種方式較為隱蔽罷了，讀者在作品問世之前，不可能預先感知得到，其實這是他們冒險後的結果。 

由此而言，島崎藤村（1872-1943）撰寫長篇小說《破戒》（1906），正是一場有意義的思想冒險。看得出來，島崎藤村作為自然主義的健將在這部小說中，花費不少筆墨，試圖以出身被歧視的部落民小學教師瀨川丑松的故事，對於明治初期身份制度的解放發出了強烈質疑。簡言之，表面上賤民身份與新制度看似得到了鬆綁，那些被排擠的邊緣人群，理應順利進入保守社會的大熔爐，但結局並非如此美好。我認為，島崎藤村在小說中展開的觀念與思想的冒險，注定以失敗告終，但這個作為卻雖敗猶榮。因為所有具有改革社會思想的小說家身上都洋溢這種令人敬畏的氣質。

 

同理可證，把田山花袋（1871-1930）的長篇小說《鄉村教師》（1909）視為思想上的冒險並無不可。小說主角林清三是個有才華和抱負的青年，中學畢業以後，迫於家庭貧困，到鄉下當小學代課老師。他租住在一座寺院期間，與一位詩人朋友有來往。不久，他暗戀上朋友的妹妹，卻不敵情敵的優勢競爭，退出愛情的戰場。從那以後，他開始步入墮落的生活，沉迷於煙花柳巷的溫柔，精力與財力全貢獻在這裡。經過了三年，小說主角染上了肺病，最後在日軍攻陷遼陽的祝捷聲中，孤獨淒涼地死去。這部小說取材於真實的故事。田山花袋研究過林清三的原型小林秀三的日記和書信，走訪過小林的父母和同事。直白地說，田山花袋的思想冒險在於，在日俄戰爭的背景下，將一個有志青年的死亡和日軍攻陷遼陽的那天聯結起來，旨在批判國家窮兵黷武政策造成青年世代的不幸。按照這個邏輯，兩年多前俄羅斯總統普丁對烏克蘭發動的侵略戰爭，亦離不開這個本質。若說他們有什麼不同之處，那就是小說家致力於推動或進行思想的冒險，而發動戰爭的獨裁者們則傾其所有力量在製造人間的悲劇。（2023年10月31日）

 遠距古舊書展

 

 

末岡實教授真是細心周到的大兄。他知道，我不克參加今年度的「神田古本まつり」，因此特地寄來書展相關的資料。今天中午，收到他寄來我所需的補品：2023年「神田古本まつり」特選古書即売展（出品目錄，共2792本書目），以及今年9、10月份《朝日新聞》讀書版。到了晚間，我仔細翻看這些資料，頗有擴展視野的新鮮感，以及由各種書目中得到寫書的靈感。

 

對我來說，無法現場體會書展的盛況，難免感到可惜，多認識些絕版書目，或許能權充遠距見習的經驗。順便一提，我發現有些於多年前購得的好書，現在，它們的身價調漲了不少。不過，這並非重點所在。我仍然認為，書籍不論新品或舊版，或者因此待價而沽，只有善用和閱讀它們，讀書樂趣與意義才會彰顯出來。（2023年10月30日）

 〈殼〉中江俊夫 / 邱振瑞 譯

 

 

在我的心中  夜

風和電車穿過

在我之外 一無所有

在我之外 白晝

有時花開 有人唱歌

在我的心中 空空蕩蕩

 

（注：中江俊夫（1933-）是《荒地》詩刊的成員之一，著有多部詩集及翻譯作品。這首六行短詩，透露出荒地派詩人的心境：對於1951年日本簽署舊金山和約，在美國主導的政治格局下，日本可能走向右傾化的擔憂，亦是左派思想的表現手法。從這個視角而言，選讀和翻譯日本戰後現代詩歌，應視為日本戰後思想史研究，多開了一個視窗。）

 

（2023年10月30日）

 日譯版中的契訶夫

 

按照合理的推測，喜歡俄羅斯文學的人，多半都讀過契訶夫（1860-1904）的小說，認真的小說家們更懂得從中吸納些文學特質來。不過，要說出契訶夫的卓絕之處，則是因人而異，因為觀察視角不同，自然得出不同的結果。在暫時得不出最佳答案之前，我們或許可以借用伊．愛倫堡的觀點：「契訶夫的生死之謎何在？他的深刻的現代性何在？為什麼它能讓生活在同一個時代，但是思想感情、宗教信仰、道德規範、生活習慣殊異的人都感到親切？」

 

我認為，愛倫堡上述的概括相當到位，與此同時，他還指出經典小說得以抵禦時間沖刷廣受閱讀的關鍵，就在於其自身的雋永和遍普性，否則以當今小說商品的產量之大，早就被各種文學名號的洪流滅頂了。有些時候，出於為獲得新穎的感觸和提升翻譯技巧，我會以中譯本（〈六號病房〉汝龍譯本）和日譯本做比較。直白地說，透過這兩個譯本的對讀與互譯，我可以進而掌握小說語言的特性與語意邏輯，還包括依前後文適時裁量與增刪。當然，這僅從翻譯方面來講，最重要的是，譯者若具備寫小說的經驗，應該就能如魚得水，譯泳於其中的精妙之處了。（2023年10月28日）

 《苦海淨土：我的水俣病》的100種讀法 

 

坦白說，閱讀石牟礼道子《苦海淨土：我的水俣病》一書，就會帶來沉重的壓力，因為她以平實詳細的筆觸，記錄著其故鄉熊本縣水俣市，以及天草諸島不知火海因於化工廠排放廢水中含有水銀成份造成環境污染，受災的水俣民眾因而罹患怪病，不得不踏上維權和抗爭求償之路。而這一現實事件的「人間淨土」，頓時成了水俣病患與病痛搏鬥的「人間苦海」，在多麼理性與克制的人讀來，也難免為之發出不平之鳴。

 

不過，我們若暫時擱下這悲痛的文字記述，跟隨石牟礼道子描寫堂島灣的生活場景，似乎可以勾起我們相似的童年經驗。在該書開篇處，這樣寫道：「堂島部落座於小小的海灣處，這裡除了每年一兩次颱風來襲，幾乎是風平浪靜的。看上去，在微波盪漾的堂島灣上，總是泛著小舟和捕沙丁魚的魚簍，孩子們光著身子在船舟之間跳來跳去玩耍，不時撲通的躍入海中。夏日裡，孩子們的歡鬧聲會穿過柑橘園、夾竹桃叢，以及結著樹瘤的野漆樹，越過石牆傳到每個家庭裡。」

 

當我翻譯這段海邊風景的時候，再次感受到文字如景顯現的力量。換句話說，紀實文字的細緻描述，不僅重現往昔時往事和地景，它甚至能夠成為有用的指南，為我們帶路走向記憶的小徑而不致於迷途。就此而言，我們作為越境的讀者，對於《苦海淨土：我的水俣病》一書，似乎也可以有100種讀法吧。（2023年10月27日）

 船場與大稻埕商人 

 

從日本大眾小說的成果來看，尤其以各產業的興衰為題材，以商家與匠師奮鬥的故事，以及描寫平凡人物的磨難史，關西大阪的作家比東京的作家更勝一籌。他們作品中的故事性和戲劇性極強，小說的語言平易近人，洋溢著庶民生活的氣味。例如，織田作之助、田邊聖子、花登筐、山崎豐子和宮本輝等等，他們都有大阪這個商業城市特有的商場小說和說書人的氣質。更具體的說，如果你對大阪於戰前戰後民眾的生活樣態感興趣，透過他們小說言語的地圖，應該都能找到大正昭和時期的歷史痕跡。

 

船場是大阪（傳統）商業發達地區，也是大阪商人大展長才的舞台（在谷崎潤一郎的《細雪》中，亦有關於船場老鋪凋零的描寫）。多年前，我讀過花登筐的長篇小說《船場》，對於作者將染織匠人這一行業，刻劃得如此生動深刻，佩服不已。這種寫法若沒有經過紮實的田野調查，沒掌握這行業中的所有細節，絕不可能寫得躍然紙上。其後，歷史小說作家林佩芬向我推薦，花登筐的六卷本《闊氣男子》（遠流版），寫得極為精彩，有必要熟讀。由此可見，花登筐的小說妙筆給她注入了諸多寫作的靈感。出於靈感的觸動，我認為，大阪的小說家有船場作為參照的大舞台，而台灣的小說家同樣不缺素材，「大稻埕商人」的故事近在眼前，就看作家們如何把他們重現或復活出來。（2023年10月26日）

 情慾，這種活火山

 

對於社會名流來說，任何一場性醜聞的爆發，都將給自身帶來毀滅性的打擊，而且影響層面非常廣泛。眾所周知，傑尼斯事務所創始人強尼．喜多川逝世後，其生前性侵醜聞內幕被揭露出來，引起日本社會群情嘩然。事實上，此前已有旗下藝人出書具名指控強尼．喜多川的性侵惡行，最後都被強有力的媒體低調抹消掉，儘管該演藝經紀公司於10月17日更名為SMILE-UP，但短期內要重振已崩塌的形象似乎並不容易。

 

經由這性醜聞風暴的影響，也把日本民俗學界要角----折口信夫（1887-1953）的性醜聞給捲飛了出來。10月17日，堀江宏樹在日本《歷史人》撰文揭露昭和中期折口信夫的黑歷史。文中指出，擁有許多弟子的折口信夫利用自己（為師）的權勢地位強迫弟子任其肢體溫存。最早的受害者是他的入門弟子藤井春洋，藤井春洋過繼給折口信夫當養子，不過，他們並非普通的義父子之間的關係。折口信夫患有厭女症，嫌棄女人骯髒，只吃男人做的菜餚，因此，藤井就像折口的妻子，包辦所有的事務，舉凡照料養父（折口）的生活起居、家事到社交活動等等。

 

就這樣，藤井春洋與折口信夫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然而，進入太平洋戰爭末期的1943年，他們這種畸型的義父子關係出現了變化，因為藤井春洋被徵召即將離開故鄉金澤入伍。這時候，他打電話給同門弟子加藤守雄，說有事與他商量，加藤不覺得詫異，就去了折口位於箱根的別墅。那天晚上，儘管其他弟子都睡在隔壁房間，折口鑽進加藤的被窩裡，湊近加藤的耳畔深情表白：「（藤井）春洋，他很清楚我喜歡誰，所以他才讓你這麼做。」但是那時，加藤對老師的親密行為並沒有明確拒絕，走在樓梯間，折口藉機貼近加藤的身體，加藤仍然未察覺這是老師的情慾之火，僅僅認為這一過頭的親密是老師關愛弟子的方式，並沒有抵抗，一動未動受其親熱。在別墅的房間裡，起初，加藤連拒絕的念頭都沒有，直到折口暗示他翻過身來強行吻下之際，他本能地拒絕推開驚叫跳了起來。

 

當時，其他弟子都在隔壁房間睡覺，聽到異常的聲音響動，理應醒來看個究竟，看來其他弟子都知道內情，而不敢（聲張）而已。折口完全沒有料到加藤的拒絕，一時落得狼狽不堪，心想，如果他還年輕的話，一定會輕生自殺（意指他已到人生的晚安）的，而受到驚嚇的加藤，這時不顧深夜時分，急欲離開這地方，後來折口以各種溫言暖語才將加藤挽留下來。然而，在那之後，加藤越加覺得自己被老師背叛了，決然辭去東京的高中教師一職，回到了名古屋的老家。

 

晚年，加藤守雄出版了《わが師　折口信夫》（吾師 折口信夫）一書，披露了他遭受折口老師性騷擾的種種，將這段祕密公諸於世。正如前述，折口信夫有許多弟子（中文語境裡的「桃花滿天下」），其中有人批評他：作為弟子即便不能宣揚老師之長，就是不能揭短。換句話說，入門弟子的任務在於明知老師的暗底，仍需把它帶進墳墓裡。我讀過折口信夫若干文章，對於他的博學印象深刻，得知他有這段情慾黑歷史，並不會因此不讀他的著述，反而給我一種新的激發和靈感：學者大師在某個領域多有建樹，他們來到情慾這個活火山腳下，最終只能觀看火紅岩漿的噴流（伴隨閃電交加）而下，別說你有辦法克服或者攀越它了。（2023年10月25日）

 這裡的政治思想翻譯悄悄變裝 

 

我閱讀大塚英志的日本文化論述，始於他的《「おたく」の精神史：一九八○年代論》（講談社現代新書，2004年3月）一書（近30萬字）。那時候，我對日本的次文化現象很感興趣，尤其對日本的漫畫史心儀甚久，已蒐集若干資料圖冊，期許自己將來狗尾續貂撰作一部日本漫畫簡史，來實現預設的日本漫畫史話之夢。 

我認為，作者所展現的企圖心很強烈，他以編年史（1980年-2000年）的方式，將這20年之間次文化自我生成及其變遷納入考察的範圍。從「御宅族」與「新人類」的鬥爭、少女女性主義及其困境、物語消費的時代，以及1990年代中的1980年代，做了個體（精神）史，與時代互利共生的歷史概括。值得一提的是，書後附有相關年表，範圍涵蓋次文化、思想、言論、政治、社會事件及出版品，對日本文化研究者而言助益甚大，因為有圖書索引可以精省時間，快速進入研究和論述的射程。所以，閱讀此書有多重便利，深度了解日本的次文化之外，它又為我開闢了新的論述戰線。

 

接下來，就要提及《大政翼賛会のメディアミックス：翼賛一家と参加するファシズム》（平凡社，2018年5月）這本書了。我購買此書的動機，在於我想探究大政翼贊會的機制，以及這個團體組織在政治思想戰時意識形態如何運作和落實的，當然，我更想知道其運作後的實際成果。另外，這本書還有個特色，第4章「隣組からニコニコ共栄圏へ（資料提供．蔡錦佳）」，也就是，作者在臺灣獨立學者蔡錦佳的資料協助下，將1939年日治時期起在《臺灣日日新報》等日語報紙零星刊登「翼贊一家」的廣告納入了歷史性的論述裡。在我看來，這一章很能激發「臺日現代史」的研究者，順著這條歷史路線走一遍，重新考察大政翼贊會這個宣導愛國意識形態的政治面貌。

 

那麼，問題跟著來了。何謂「大政翼贊會」？知者對此不成問題，不熟悉日本近現史的讀者，可能就如置身濃霧之中了。今年6月，《大政翼賛会のメディアミックス：翼賛一家と参加するファシズム》刊發了中譯本，書名為《戰時日本的媒體組合：翼贊一家與社會動員》（北京三聯書店），原書名「大政翼贊會」不見了，副標題後詞的ファシズム（法西斯主義），改成了（社會動員），這明顯在翻譯過程中改變作者的寫作宗旨（不管我們是否同意作者的政治立場），我認為這時翻譯應該如其所是，不可暗中移花接木。基於我長期的閱讀經驗，我感覺第4章的〈從「鄰組」到微笑共榮圈〉，也被動了手腳。果不其然，原書中提及的「台灣」，全被譯者（編審），基於貫徹政治正確，而加上「中國台灣」（該章多達39處），進行了全面的語言統戰。從這個視點來看，不對照或不諳原文的讀者（廣大的小粉紅們），受到「中國台灣」一詞年深月久的浸染，再經由強大的洗腦作業下，不知不覺間，台灣就會失去獨立政治實體的地位，而成為朗朗上口的「中國台灣」了。所以，做日本研究的人，最好閱讀和引用原文，雖然簡體中文版仍有參考價值，但涉及「滿州國」和「台灣」相關論述（翻譯）時，我們得像來到火車平交道前的號誌燈一樣，務必要：停、看、聽。

 

這幾個月來，我忙於明年出書事宜整日埋頭閱讀與寫作，實在騰不出時間去微風廣場紀伊國屋書店，看看哪些新書上架。因出門不便，我只能網上瀏覽逛書店。說來真巧，大塚英志《「暮し」のファシズム─戦争は「新しい生活様式」の顔をしてやってきた》筑摩書房（刊行日: 2021/03/15），提及「生活」中與法西斯主義的關連，戰爭如何以「新生活體制」形式與面貌，改變了大眾群體的生活？在此，我直接貼上該書的文案和目錄：

 

本書內容：一九四〇年、第二次世界大戦への参画を睨む近衛文麿政権は、国民を戦争に動員するための「新生活体制」の確立を唱えた。生活を一新し、国民を内面から作り変える―。そのために用いられたのは、男性を戦場に駆り立てる勇ましい言葉ばかりではなかった。「ていねいなくらし」「断捨離」「着こなし」「町内会」「二次創作」。これらは、元を正せば戦時下に女文字のプロパガンダがつくりだしたものである。現在私たちが享受する「当たり前の日常」の起源を問い、政治の生活への介入があからさまになった「ｗｉｔｈコロナ」の暮らしを見つめ直す。

目次：

序章　戦争は「新しい生活様式」の顔をしてやってくる

第１章　花森安治と「女文字」のプロパガンダ

第２章　太宰治の女性一人称小説と戦争メディアミックス

第３章　戦時下のミニマリスト詩人・尾崎喜八の「隣組」

第４章　「サザエさん」一家はどこから来たのか

第５章　制服女学生とガスマスクのある日常

付論　花森安治の小説とモダニズム

 

總括地說，上述目錄很符合我的閱讀寫作需求。有趣的是，原出版社標示《「暮し」のファシズム─戦争は「新しい生活様式」の顔をしてやってきた》一書，已經缺貨了，看來這本碰觸日本政治禁忌的論述，擁有不少熱衷於思考的日本讀者，他們生活在承平時期同樣樂於思考日本帝國在戰爭時期留下的正面與負面的遺產。（2023年10月24日）

 〈秋日〉/ 邱振瑞

 

雲 沒有挪動位置

並不表示

溫情關注的眼神

不站在我這一邊

 

樹 保持本來的影子

立於蓮花池之上

不需要論證

拒絕譫妄的文本

 

（2023年10月23日）

 沖繩臺灣刺桐花 

 

詩人山之口貘在其〈梯梧の花〉隨筆中，提到他故鄉沖繩常見的扶桑花（據說原產印度），對梯梧の花（刺桐花）甚為喜愛。這種豆科刺桐屬的落葉性喬木，老樹最高可達15-16米，在戰前的日本和沖繩可看到它們的身影，臺灣島內也生長刺桐樹。

讀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了出身雲林莿桐鄉的朋友，因為我不曾到過蒜頭的名產地莿桐，我很想向他求證維基百科「莿桐古稱「莿桐巷」，清朝以前刺桐叢生，人煙絕跡，先民到此墾荒，擇一小巷建屋成村，刺桐樹綠佈全巷，故取名為莿桐巷。」這個說法是否屬實。當然，有幸看到刺桐開花時，那如紅色爆竹般的花姿，就更好不過了。

晚間，讀完《新編劍橋世界史 9》（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1月）「第四章 文學思想中的革命影響和保守主義」122-157頁，對於夏多布里昂的《墓後回憶錄》（上中下）和埃蒙克．伯克評傳《帝國與革命：埃蒙克．伯克的政治生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3年7月）越感興趣。多年前，明目書社引進《墓後回憶錄》這套書，但是我那時追求其他書籍，沒有及時購下。至於《帝國與革命》豆瓣網書訊甫刊登，我旋即向山外圖書社訂購，八月份入手待讀。（2023年10月22日）

 極端暴力人類學初探 

 

任何一個有良心和正義感的人，對於擅自發動血腥暴力與反人類罪行的侵略戰爭，都應該強烈譴責並呼籲加予懲治的。

 

眾所周知，2023年10月7日清晨，以哈瑪斯為首的巴勒斯坦武裝組織，從加薩走廊以至少3,000餘枚火箭彈炮轟以色列，同時約2,500名武裝分子突破加薩—以色列隔離牆，突襲加薩周邊的以色列領土，並在鄰近的以色列社區屠殺平民，造成至少1,400名以色列人死亡，其中雷姆音樂節大屠殺即已有260人被殺。其後更有以色列平民（包括婦女和兒童）和戰俘被劫至加薩。以色列國防軍旋即發動報復性打擊，並在一天後正式向哈瑪斯宣戰（維基百科）。這起遠在中東看似不波及我們自身安全的戰爭，卻神奇地改變了我那位研究日本政治思想史的朋友L的視角。

 

L坦承說，在政治思想史上，他屬於書齋型的理論派，僅以特定的文本進行分析和推論，很少關注國際關係與政治領域中暴力特徵、總體暴力的恐怖主義，或者極端暴力與學術世界。簡單講，在他研究的政治思想中，甚少或者不把暴力和宗教衝突以及大屠殺納入視野的。但他關注以哈戰爭之後，研究興趣突然轉向了，希望我為他提供這方面的書單。其實，我為L的轉向感到高興。必須說，要斷定或追究這麼一起人神共憤的戰爭責任，泛泛地了解歷史事件是一回事，而知曉歷史細節又是另一回事。畢竟，一種行為道德真相只能從其細節中辨明。何況，我們沒有親赴現場的條件，搜讀這方面的專著，也算是自我補課做足基本功。說來巧合。那天，我剛好收到明目書社發來10月第5期書訊，我仔細一看，全是中東史的專著論述，共有52本（中文簡體書），這不失為升級史識的機會，我積極建議他趕緊訂購這52部論著，讀完它，當然不夠格稱為「中東史專家」，至少與朋友談及以巴的歷史衝突時，會更有自信和底氣。L同意我的看法。

 

最後，他又要我推薦與戰爭相關的報導。我尋思了一下，兩個月前，我買了兩冊有趣的新書：高木 徹的《巴米揚大佛之劫》（上海譯文，2023年6月）、《戰爭廣告代理商》（上海譯文，2023年8月），正等著細細閱讀呢。不過，基於中日翻譯對讀的職業需求，我仍然必要購來這兩本原文：《ドキュメント戦争広告代理店――情報操作とボスニア紛争》（講談社,2002年／講談社文庫, 2005年）；《大仏破壊――バーミアン遺跡はなぜ破壊されたか》（文藝春秋, 2005年／文春文庫, 2007年）。總括地說，多讀和比較文本只有好處，很少給自己帶來壞處。（2023年10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