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29日 星期三


149-〈一隻在夜間出沒的漂鳥

我怎麼看都覺得
時刻總比石頭深沉
濃霧並未退散
為什麼還有漂鳥
在夜間的邊界出沒
他用歌聲描述風景
有何美學價值嗎

或者自始至終
他只是反覆練習
最嚴謹的發音
不是審查自己的念頭
或者傳播光明的聲量
那群迷霧不會就此罷休
像一張獰笑的灰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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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27日 星期一


譯者的微笑

有朋友好奇問我,為什麼我後來幾乎放下翻譯,改行轉向寫書研究之路?以我個人的感受來說,主要原因在於有些出版社(有良心的出版社除外)並未善待譯者,譯者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譯者只是生產譯本的個體戶。
在商言商,譯者從出版社收取應得的翻譯費(賣斷或抽版稅),兩造就算合作順利,互不相欠,沒有後話的。如果該譯本銷路甚佳,出版社增加印量,自然是值得慶賀的事,表示出版社刊印好書,譯者能力受到肯定。不僅如此,以當今臺灣與中國的出版交易經費,該譯本還能轉賣給中國的出版社,達成第二次實質獲益。按照這個邏輯,原譯者對於臺灣的出版社的轉賣譯本行為,沒有置喙的餘地,畢竟雙方早就銀貨兩訖了。不過,我認為,這裡存在一個商業道德的問題。出版社轉賣譯本給中國的出版,若能告知譯者:「你的譯本我們已經賣到中國的出版市場了,但是依照合約事項,不能再額外支付你翻譯費。我們願意贈你數冊簡體版譯本,以誌合作情誼。」其實,出版社做到這一點,譯者都會很感動的,露出滿足的微笑,根本不在乎這點「手尾錢」的。
也許,有人要提出質疑,可能是我八字太輕、命格浮沉,才會遇上這種出版社吧。我想了想,這句話極有道理。如果這種事情可能預先承攬,我願意代替諸多日文界的翻譯同行,正面迎接或感染這種壞運氣。不過,有黑暗就有光明。某年某日某夜,翻譯之神在夢中悄然告知,某出版社的中譯本奇佳,轉賣至中國的簡體版,分紅給該譯本譯者。在我看來,這就是出版社正直慷慨的善行和大格局!不但關照譯者的譯稿,並適時撫慰譯者的心靈。臨走前,翻譯之神特別交待我,不可對人性失去信心,那陣子,我九成是被卑鄙的惡魔附身了,以致於看到的情景才會鬼影幢幢。我回答祂:「謹遵指示,麥芽色的沮喪把我推向懷疑人性的深淵裡,但我尚能游泳(蛙式和自由式),不會就此悲觀自溺。相反,對於有情有義的出版社的約譯,我雖然不能兩肋插刀,必定會全力以赴。所以,當我的外甥女S在誠品書店或中山書店街發現我以前翻譯的小說已改版更換新封面,問我是否收到贈書的時候,我(俢行不足)先是從驚愕的憤怒中,慢慢地轉向平和之境,在那以後,或多或少真能師法吳歌窟神像的微笑了。而且,我可以保證,那是譯者真誠的微笑。既能放下,何愁再造起點。(20204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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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25日 星期六


148-〈做自由的主人

不要隨便取笑
一顆受囚心靈的決心
越過顫慄的樹影
可以聽見鳥兒在飛
看到落葉成群結隊
跟人一樣呼吸

不要隨意譴責
模仿時期的笨拙
風雨用嚴肅的重音
時間以隱晦之姿
向所有隱喻宣稱
做自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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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24日 星期五



147-〈星期五的向晚

你在風中挖掘墳墓嗎
你在疼痛中埋葬名字嗎

星期五的向晚
我忽然發現
沒有人給冷雨寫信
沒有人通知他們
應該儘快離開
那片發臭的沼澤地

我能力有限
僅能倚靠著鐵窗
向他們描述
語言無法形容的
未必就是昨日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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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21日 星期二


肖像郵票

就讀國中時期,我非常熱衷於集郵活動,為了以猜中對手持有的郵票面值贏得對方郵票,我日夜研究郵票目錄上的所有郵票,舉凡郵票圖案、配色、面額、印刷廠(可依邊角孔洞分辨郵票面額)、發行量,發行日期等等。總之,我在郵票目錄上傾注的時間,比閱讀正規教科書還多。不用說,這導致我高中聯考的成績慘不忍睹,不過,我並沒埋怨這段荒唐歲月,直到現在,我仍然以自己的興趣為主,尊重我的思想行動。
數月前,為了找到合適的書影,我上網努力查找,見識過不少有趣的封面。那時候,我彷彿穿越劇的主角一樣,旋即就回到中學生的時代,那個少年郵票迷迎面向我走來。然而,我這次找到的肖像郵票,已非當年鍾愛的那種郵票,而是日本作家文人的肖像,有狩野芳崖、坪內逍遙、森鷗外、樋口一葉、西周、夏目漱石、內村鑑三等等。我覺得,這些日本肖像郵票,構圖設計極佳,值得與大家分享。倘若這紙面的感動,能使人進入寧靜的精神圖景,是否可把它視為一種公共的善行?(20204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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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19日 星期日


思考是人類不可逃脫的義務

對於狄德羅和盧梭二人,在沉思與反省「自然權利」上,所顯現的冰火不容的見解,直到現在仍然引起好奇者的關注。狄德羅在《百科全書》「自然權利」的詞條中,這樣寫道:「人類並非在發展過程中逐漸成為『會思考的動物』,早在人類歷史的伊始,他們就具備所有能夠掌握真理的本領。這樣一來,思考就變成了人類不可逃脫的義務。」沿著這個邏輯,我把它接上向明目書店訂購的專書《漢語近代二字詞研究》(沈國威 編著)一起思考。

在此之前,我對於漢語二字詞很感興趣,但並未嚴肅地探究過,至多止步於粗淺的認識。所以,我必須回到學習的起點,認真閱讀研究者的成果。我相信,做日文翻譯的人,遊歷這部著作展現的精神圖景之後,同樣會有驚奇的收穫。這次,我向無神論的叛逆者、信仰多次來回變化的盧梭投下反對票,我贊同狄德羅「那些拒絕思考的人,他們放棄了做人類的資格,必被周遭的同類當作野獸……」。說到這裡,我不禁又想起太宰治的《喪失為人的資格》(人間失格),一個生命的困頓者,到底用什麼方法讓讀者知道他心中的懦弱?(20204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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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18日 星期六


146-〈四月

雖說四月
屬於春天的領域
有時寒冷炎熱
使人分不清季節

這時若有雲影
投映在傾斜山坡上
與沉默並肩坐著
那應該是遠方親友
看著時間之風
聽著共同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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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17日 星期五


時間中的老宅

比起三十年前,現今,在台灣做日文翻譯的人,實在來得幸運。當你在文中遇到從未見過的事物,想像力無法發揮作用的時候,只要上網查找應該都能得到解決。確切地說,台灣七、八零年代的日文譯者,由於缺乏長住日本的生活經驗,沒能遍歷日本風土文化,千回百轉之後,難免採取原文直譯(貼著字面),最終導致美麗「錯譯」的產生。對於這個困局現象,我總是抱持寬容的角度看待,因為我也曾經犯下這樣的誤譯,我把它理解為「誤譯」並非對譯者的嘲笑,它毋寧是一種關切和提醒,旨在督促譯者必須在翻譯的路上不斷精進。

1987年冬天,我還是窮學生的時期,在日本朋友的資助下,與他們去了越後湯澤泡溫泉,還專程到了「三國溫泉」,據說川端康成到過那個地方。我記得那溫泉很特別是清綠色的,從木地板的浴池起身,輕易就可抖掉身上溫泉的殘滴。那次溫泉之旅,充分展現出日本朋友的遠見,他們期待我將來翻譯日本的小說,如果遇到這情景的描述,若有身歷其境的體驗來得有底氣。至今,我非常感念他們促成的文學勝地之旅。話說回來,那時我有幸到過雪國新潟県一遊,那也僅只短暫路過,對於《雪國》小說中,出現「雁木通り」,究竟是什麼樣的建築樣式,我實在無能為力,只好救助於谷歌大帝和日本維基百科。這意味著,我有了實地圖片參考,再出現誤譯或文字搬家的慣性,真的就無可救藥了。(2020417日)


圖:取自日本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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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15日 星期三


鳥語花香之外

我和多數人一樣,上廁所時,總要拿一本書進場,因為那個地方最適合隨興亂翻書,翻到那裡看到那裡,不必有正經讀書的壓力。這次,我點選《倫敦人:大城市的日與夜》一書,這書的封面設計,我甚為喜歡,題材正如我的口味,讀來更有樂趣。就這樣,我隨手翻到169頁,對於文中的一段敘述覺得有趣,這是(受訪者)種植花卉的經驗談:「……有時候,你要試著給它們弄些圍欄,這樣,它們才不會像日本紫菀那樣瘋長,把整片花園都占滿。」好的,我的問題來了。與其說,我想知道日本紫菀長什麼樣子,不如說,我對其譯注:這是一種入侵性極強的植物,更能激起我究其本質的好奇,尤其對於「入侵性極強」的描述,是否可應用於人類為爭奪生存空間的「地緣政治學」的譬喻?

以前,我從自然科普書中得知,動物和魚類都有很強的領地意識,在森林裡,劃定本地棲生的畫眉鳥,一聽到有外來畫眉鳥在枝上吹哨,很快就會對這些「入侵者」展開驅離行動;美國龍蝦為躲避海上暴風雨的侵擾,三五成群快速穿越沙灘(還得逃開大型魚類的攻擊),躲進20公尺深的岩縫底下,尋得最大的安全。原先棲在岩縫的章魚,就會被龍蝦無情的趕走;棲息在清流裡的日本香魚也是,牠們的領地意識特別。釣客購券到溪流垂釣,通常會在當地購買活著的香魚作為誘餌(釣住腹背),到不同地點投放,看似溫馴可愛的香魚,一看到有外來者入侵,立刻攻擊外來者的腹部,不過,正因為這樣,牠們才中了釣客的暗算,成為美食者串烤和乾煎的對象。讀到日本紫菀在倫敦成為敘述者 眼中的入侵者,我不能說什麼。植物為了爭奪生存空間瘋長,我尚能夠理解,但對於現今台灣遭受外敵內寇的入侵,可萬萬不能接受,毋寧應當堅決反擊的,最好的情況是他們主動枯萎殆盡,要不就請他們回到所認同的惡魔的懷抱。(20204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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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13日 星期一


似曾相識的面容

看到日本詩人金子光晴的肖像,我突然想起了一個老朋友,因為他與金子光晴的長相十分相似。他是我小說中的主角,亦是我寫作事業的支持者。近年來,他身體衰弱得厲害,經常跑醫院治病,我因忙碌寫稿,騰不出時間看望他,僅能在電話中相互問安。不過,我們有個約定,待這波疫情驅散以後,一起喝咖啡敘舊。再說,關於他的人生奇譚,他依然沒有說盡,當時發生的場景和情節,我也必須再次確認和筆錄。這應該是他最後的心願,也是我神聖的任務。(20204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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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部關於毀滅之火的人性史




2020年4月12日 星期日


歲月的暖桌

第一次使用日本的電暖桌,很興奮又感動,尤其嚴寒時節襲來,置身在冰箱般的房間裡,兩腳伸進暖桌下面,周遭寒意霎時被驅散,舒心暢意伏在桌上吃飯和讀書之際,你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重要性。用我的說法,暖桌的功德無量,它給勤工儉讀的窮學生們帶來實質的溫暖,它是安全和燈塔的化身,給諸多受寒的人們,重新認識溫暖的含義。
在川端康成的《雪國》中,數次出現暖桌的場景,這讓我產生了好奇:川端寫作這部小說始於1935年,直到1947年竣成,他描述的雪鄉旅館裡使用的暖桌,應該與我於1986年用的暖桌不同吧?首先,那是個儉樸的時代,使用電力是一筆開銷,因此在暖桌架上鋪上薄被包覆,在下面置入小火盆預熱,就是很有智慧的做法。其次,我在六十餘年後,透過其小說中的細節,知道暖桌的前生經歷,算來也是一種智性的收穫。
話說我離開東京的19904月,臨走前,我和所有留學生一樣,必須處理掉家居用品,空出乾淨無損的房間交還給房東。我聽說,當時有些想法奇特的留學生,出於他們獨門經濟學的考量,向同鄉表示,願意廉價出售二手冰箱、電視機、碗盤、暖桌等物品。不過,我天生臉皮稀薄,實在開不了口(我決定不仿傚楊志賣刀),除了與我相伴的舊書,我分成數次海運回台北,至於堪用的物品,那個我分外敬重的暖桌,全部贈與台灣的同鄉,也許對物品來說,這亦是它們完美的歸所。如果,在異國的冬夜裡,有人想起那個暖桌的美好,那真的是美好的夜裡。(20204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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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7日 星期二


145-〈美的天使

筆耕的人
擅長描摹插秧者
沿著春日記憶
嵌入水田的廣漠

時間和風箏
願意成為見證者
歪斜或倒影的複寫
都在快樂地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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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書隨想

許多沒去胡思南京店巡書,中午抽空前往探訪,發現一冊袖珍本《日本的文學》,唐納德.基恩(已故)著作,吉田健一(英美文學者、日本前首相吉田茂的兒子)翻譯,有小小的驚喜(特價40元,對我而言,胡思真是友善書業的楷模)。唐納德.基恩這部著作,我想起其《日本的作家》一書。這本書是我於200110月在台北紀伊國屋購得,售價179元。我查對這兩本書的版權頁,它們都刊行於1978-1979年。從年齡上來看,那時唐納德.基恩56歲,正值他對於日本文學研究和譯介展現圓熟的境界。我聽過一則笑談,文學科系出身的人(包括作家),就得比別人長命,不斷地與時間拔河。這話的意思是,研究者和作家必須活得長久,才可能在人生終點之前,看見文學地平線上的光明。不過,我對此有點異議:文學作品(或研究)失去思想的深刻性,或者放棄對於生命的真誠,那麼活到100歲的作家又有什意義呢?(20204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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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 星期一


《落語傑作選》

三月份,我委託中田先生上拍賣網站標購舊書,其中標得三卷本《評判落語全集》,有點小小驚喜。後來,田中先生知道這件事情,向我透露了一個祕辛,中田先生在東京就讀大學期間,經常到曲藝場(寄席)觀賞落語表演,對於落語頗有研究,今後若有這方面的問題,盡可向他請教。這自是毋庸置疑的,我最喜歡追問這個行動。不過,這套舊書還在船上,我必須等它們抵達台北,仔細閱讀後,才能提出疑惑。 
中午時分,田中先生打來電話,說他錄下「落語」精選集,近日內,可寄給我觀賞。對於這個好意,我非常高興,只是目前中國武漢肺炎肆虐全球,許多企業因此倒閉(任職丸紅的朋友說,原本公司每年預計盈利2千億日圓,但這次疫情衝擊過大,虧損金額之大,不敢想像……),大量人員失業,尤其像我們收少微薄的人,更應該省吃儉用,哪怕省下數百日圓郵費,亦是沮喪生活中的壯舉。也許我說得有理,田中先生接受了我的道德勸說,暫時打消這個念頭。同時,我向他補充道:我今年度的購書額度已經到達上限,接下來,我必須加倍努力工作,將這些珍貴的舊書轉化成文字付梓,否則就辜負它們對我的抬愛了。何況,現下,我正在與各路稿債進行艱辛的搏鬥呢。(20204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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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5日 星期日


《杜思妥也夫斯基的三次愛情》

春雨霏霏,料峭春風和我,相邀看書寫字。
出於對翻譯的好奇,同個原作我盡可能蒐集不同的中譯本加以比對閱讀,從不同的譯文中找出漢語(語序)表現及其修辭的變遷。這種內在活動很有意思,沿著譯文提供的路徑走去,你會有似曾相識的發現,說它是語言中的風景也行,把它歸入社會語言學裡也罷,反正以此作為切入的方法,進入其中做出實際成果,比什麼都重要。我始終相信,不同譯本的比較閱讀,往往能給認真的讀者帶來喜悅的衝擊。對於這種做法,我自覺效果不錯,只要時間充裕,應該是多多益善。我手頭有《杜思妥也夫斯基的三次愛情》兩個中譯本,前者出版於19891月,另一個譯本20036月刊行。兩者出版時間相差了14年,這14年的時間不長不短,卻有能力改變任何領域的格局,其改變未必以天翻地覆來形容,但作為讀者能夠抓住世界在變遷中的光影,算是讀書生活中的小小贏家吧?(20204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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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3日 星期五


中野好夫《蘆花德富健次郎》兩卷本

關注日本近代政治思想史及其散文寫作的人,對於德富蘇峰和德富蘆花這對兄弟的著述成果,應該不會感到陌生。必須指出,我對於蘇峰認識有限,僅止於讀傳的階段,若要深入其思想歷程,只能騰出更多時間再探。儘管如此,這並不表示我對於德富蘆花有什麼研究,坦白說,我只粗淺讀過蘆花幾部作品:《不如歸.黑潮》、《自然與人生》、《德富蘆花散文選》等等。所以,一旦超出這個範圍,我就無言之對,更不可能精確敘述了。說到德富蘆花,我突然想起3年前一次訪書之旅,我在高圓寺西部古書展裡購得《蘆花德富健次郎》的奇遇。這兩卷本評傳出自作家中野好夫的史筆,而且已然絕版,每冊600頁,只售200日圓,兩冊共計400日圓。總而言之,這套好書便宜得令我不敢置信。現在,我重新把它們翻找出來,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用來提作寫作鬥志,順便掃除悄無聲息的倦意。(20204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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