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31日 星期三

 來自電影與小說的靈感

 


作家朋友說,當他文思不通順的時候,就想放鬆心情觀看電影,尤其看完韓國和日本電影,它們都會給他輕妙的靈感。這不是他發明的絕招,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確善用這種方法排除了寫作進程中的障礙。我的情況與他略為不同。我平日就過度操勞甚少運動做的全是靜態活動,所以,我坐在客廳觀看電影,沒有英明的計畫,純粹為了消除壓力。

 


今天,我看了兩部日本電影:《河畔須臾 川っぺりムコリッタ》(2021)、《サバ缶=鯖魚罐頭》(2022)感動又有些悲涼,所有社會底層的人,或者被社會排擠的邊緣人物,他們的消亡如同河邊揚起的塵土一樣,只有同病相憐者給予最後的送行。此外,我覺得在《サバ缶=鯖魚罐頭》中,兩個長崎島上的少年歷經各種磨難之後,彼此的友誼更為堅定,他們如同向大人的世界宣示,純真的友情不但不可貶損,而且具有高貴芬芳的品質。(2024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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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30日 星期二

 大眾美食的鄉愁 

就我印象所及,在我青少年時期,還沒有「國民美食」「地方小吃」這類推動觀光產業的廣告詞語,除了久久一次騎自行車到四公里外(鹿草)街上閒逛之外,基本上我沒有逛路邊攤和逛夜市的經驗和興趣。所以,我所認定的美食概念,全來自家庭餐桌上的菜餚:

 


虱目魚、白帶魚、狗母魚、鯽魚、鰹魚、吳郭魚、草魚(春節年菜)、普通家雞、土雞肉、醬(油)滷田鼠肉(簡易版三杯田鼠肉)、熱炒高麗菜、加茉菜、地瓜菜、小白菜、龍葵菜粥、油炸(久置快要發霉變硬的)年糕、發粿等等。概括地說,我的美食評鑑基準即平實的大眾菜色。

 


說來奇妙,我從不特意追求高檔美食,但是天生就有口福,承蒙朋友的好意,每次舉辦餐宴都會邀我入席(近年來因我寫作忙碌婉拒),所以,什麼○○星級的牛排館和美食都不陌生,說得誇張一點,我連高級餐館出菜順序和料理烹調方式,也能有模有樣說上幾句。不過,可能是我正式進入初老階段,要不就是身體微恙,對於各種山珍海味少了興致,反而懷念起簡單的飯菜、含有少年記憶味道的炸蚵嗲。有些時候,我的想法甚至更極端了,在便利商店吃加熱便是很享受的,這絕不是裝酷或者在模仿孤獨的美食家。直白地說,它於我是一種安靜自處的享受。

 


前些年開始,我對寫作研究做了些調整,亦即從大眾飲食生活的視角切入,以此來挖掘出大眾的飲食史面貌。檢視我目前的存書狀況,有關日本大眾飲食史方面的日文書頗多,我想,只要細火慢燉似地展開閱讀,應該能寫出有歷史意義的文字。那種感覺是奇妙的。正如當我進入臨老之境,自覺不再執念美味食物時,一種類似對青少年時期的美食的鄉愁,卻像地底溫泉冒了出來。我擋不住它,所以就讓它奔流吧。(2024131日)

 

 

延伸閱讀:

遠藤哲夫《ぶっかけめしの悦楽》(四谷ラウンド,1999

遠藤哲夫《大衆食堂「パラダイス!」(ちくま文庫,2011

遠藤哲夫《大衆めし 激動の戦後史》(ちくま新書,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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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怎樣的人生 

有一天,一個以算命為業的朋友向我吐露心聲:他在這個行業上算是成功人士了,有知名度和穩定的客源,十幾年積攢下來,已搬出破舊的租屋處,住上了三千多萬的豪宅。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必須說,我熟悉他的說話邏輯,下面敘述的才是重點所在。他說,前些年我投資股票失利,慘賠了500萬元,這個衝擊太大了,讓我開始起懷疑人生。 

我心想,你是鐵口論斷別人命運的老師,一開始就佔據指點迷津的制高點,怎麼會失去準頭,自陷於困局之中?不過,為了保全他的顏面,我把話封包起來。他說,表面上看,我給人算命的確很會賺錢,其實,出版社的編輯或者當上作家才是我最嚮往的行業。我反問,既然嚮往這個工作,為什麼不去實現它?莫非你嫌惡這編輯薪少工作多、作家收入不穩定?他說,不是這個原因,而是他沒有編輯才能和作家的本事,不得已才轉移到這放棄理性思考的迷途者身上。

 


人們常說,隔行如隔山。我這算命師朋友的看法未必準確,應該是他在遇到挫折的時候,適時排放體內瓦斯而已。在這年代裡,編輯工作比1980年代的處境更艱難了,別以為你沒日沒夜拚命校稿編書就行,可以豪邁挑選自己喜愛的外版書,有時可以假公濟私(暗助出版朋友作品拉攏人脈)出書,可以不管銷售業績的升降,不嚴肅面對這些報表的涵意,你隨時就得離席走人。換句話說,他有自信為別人鋪排命盤,就是看不到現今編輯能否存活的「竅門」所在。 

出於算命師強烈的自尊心,我知道他對我的說法不完全買單,一定要我舉出更多的實例來,否則下次我請他查看命盤運勢就要收費了。我認為在全球化的浪潮下,社會高度分工(競爭)已不可避免未必就是壞事,反而因其存亡的壓力,將編輯人沉睡多年的潛能統統激發出來。現下,各出版社都忙碌翻譯出版公版書,你可以跟進與同業進行肉搏撕殺,亦能退居後發的位置擬定出版戰略。在日本,不乏以小搏大的態勢,有些小型(個人)出版社,知道無法與財力雄厚的大型出版社相抗衡,就要展現靈活思惟改變策略,有效聚焦彙編有意義的公開資料。

 


在我看來,《文豪たちの関東大震災》(皓星社,2023)一書,就很有代表性。讀者通讀完這29篇文學作品,等於重新回顧關東大地震的災難史,有著居安思危的現代意義。另外,著名出版人吉野源三郎的《職業としての編集者》(岩波新書,1989)一書,寫出他擔任《思想》雜誌總編輯期間參與編書邀稿以及各種論戰的經歷,我們若想探知那個年代日本左翼陣營的知識狀況,也可以從這個版本入手。言歸正題,只要當上編輯一天,他們就必須具備創意的編輯魂,我們不妨看看,大作家(如三島由紀夫)之所以一筆入魂,那是因為他們的作品植根於新思想和行動上。(20241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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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29日 星期一

 催稿與信仰

 

這幾天,我的作家朋友艾利克斯的憂鬱症又犯了,三天兩頭就來電話找我商量,要我給他想想辦法,協助他儘快走出這片暗灰的憂鬱地帶。不過,我不是心理咨詢師,也不販售心靈雞湯,想了想,只能引用日本文壇史現成資料,充當舒筋活血的藥引。於是,我覺得徳冨蘆花的冒險性格與成名過程很有鼓舞作家,希望對他有所幫助。 

從職業特性來說,非著名作家多半處於被動的角色,也就是說,在沒收到出版社下單(邀約書稿)的情況下,他總是鼓不起寫作的動力,不傾向先完成書稿加足底氣,然後詢問出版社的意願,更不願意自費出版來開拓讀書市場。這樣說,並非在指責懦弱的作家何不另立催稿的「他者」,何不克服這種通病?我認為,有時候先行投資(完稿)者反而有利,日本小說家徳冨蘆花(1868-1927)的積極寫作態度即逆轉勝的關鍵因素。

 


14歲就開始創作小說,提倡自由民權思想,20歲時出版第一部作品《孤墳之夜》,22歲上赴東京幫助兄長蘇峰創辦民友社。189811月,他的長篇小說《不如歸》(注:中譯本為豐子愷先生翻譯,譯筆流暢清麗)在《國民新聞》上連載期間,起初並未受到廣大讀者的追捧,兩年後,民友社出版《不如歸》,這部小說的地位逆轉,變成炙手可熱的暢銷書。有了試膽成功的經驗,他於1903年自費出版長篇小說《黑潮》,這種勇於實踐的寫作冒險又把他推上暢銷書作家的寶座。然而,作家一旦打響了名聲就意味著自身行情看漲,書店(明治時期出版商)和出版社登門求稿,從此稿約滿檔寫到手軟。客觀而言,作家接到邀約寫書是值得慶賀的好事,但是新的問題來了。如果你出於各種因素,寫不出來或慣性拖稿(如艾利克斯)那樣,其實也是深層痛苦和壓力。詩人.隨筆作家薄田泣菫(1877-1945)的《茶話》上冊,就有一段講述有關徳冨蘆花拖稿的趣聞。 

在明治時期,金尾文淵堂出版了許多當紅作家的作品,同業之間都知道這位店主(老闆)催稿的手法極為高明,他三不五時就給作家發去「懇請賜稿」的電報,看似謙恭實際上給作家施加壓力。有一次,徳冨蘆花踏上耶路撒冷朝聖之旅,一如往常,文淵堂的老闆給蘆花發了幾通電報,蘆花卻已讀不回,他便決定親自索稿,專程從神戶與蘆花坐上外觀髒污輪船到門司港,他們二人擠坐在三等船艙。輪船駛至播州近海之際,老闆結束社交寒暄,若無其事提起截稿的事情,戴著圓框墨鏡的蘆花盯著老闆的表情。 

這時候,老闆的神情極為冷漠。蘆花連忙說「稿子自然要交的,但我會給你更好的東西」,就兀自走上了甲板。為了儘快看到「更好的東西」,老闆跟隨在後來到甲板上。輪船前方星散著幾座島嶼,蘆花稍為回頭看向老闆,說了聲這島嶼景色多美啊,便雙手環抱胸前在附近來回走動,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他的身影了。書店老闆慌張地回到船艙一看,原來蘆花躲回這裡正抱著膝蓋在打盹。在蘆花身旁只有一個小行李,沒有他所說的「更好的東西」。

 


輪船快要抵達門司港的時候,書店老闆又佯裝無事地提出書稿的事情,蘆花想到什麼事的樣子,又舊話重提「是這件事呀。稿子自然要交的,但我會給你更好的東西」,老闆直接問道:「有什麼東西比稿子更好?」蘆花模仿托爾斯泰的口吻說,「就是信仰」,可惜他的下巴沒有托爾斯泰似的鬍鬚。蘆花又說,「首先,我們要相信神,其他的事情不重要。」事實上,書店老闆很想對蘆花說:「首先,你給我稿子吧。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哪怕為此讓蘆花不高興,但最後老闆忍住沒說出來,與蘆花道別之後,就搭乘小型輪船離去了。我說到這裡,艾利克斯頓時沉默下來,他是準備勵精圖治抑或繼續消沉?我進而又想,如果將寫作比喻成一場賽局的話,我認為逆轉勝總會比先勝後衰來得振奮人心。(20241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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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28日 星期日

 文壇照妖鏡及其商機 

在新聞媒體雜誌出版盛行的時代,必然伴隨著各種謠言傳說八卦消息的誕生,因為它們符合和滿足大眾的獵奇心理,同時又能為帶來很大的商機。新潮社的前身為「新聲社」,其文學雜誌《新聲》創刊於1896(明治29)年7月,剛開始,它以作者投稿為主刊載和歌界的作品,後來也刊登不少文壇的八卦醜聞,而「文壇照魔事件」即最具典型的案例。1901(明治34)年3月,一本題為《文壇照魔鏡第一》的小冊子(僅88頁),在各書店之間快速流通,主要內容在攻擊和歌名家與謝野鐵幹的人品和女性關係,詭異的是,與謝野鐵幹本人也收到了這本戰帖。出版方為「大日本廓清會」,但是沒人知道它的來歷。這些強烈批評鐵幹的報導又在《新聲》上刊載出來,最後演變成《新聲》與鐵幹主編的《明星》之間的官司。

 


文學評論家谷澤永一指出,這起事件給《新聲》的競爭對手《明星》造成很大打擊,發行冊數下滑至五分之一。發表「文壇照魔鏡」一文的作者,沒有表明真實身份,經由專家多方考證,他很可能就是《新聲》編輯部的田口掬汀。也許,是田口掬汀本人按捺不住的緣故吧。翌年,他在新潮社出版《魔詩人》一書,其實即文壇照魔鏡的小說版,任何人看來,都知道他就是那名藏鏡人。有趣的是,在文壇八卦消息暫獲商機的《新聲》陷入經營不善的危機,1903(明治36)年收掉這個雜誌。不過,佐藤義亮終究對文學藝術抱有熱情,隔年創辦了《新潮》雜誌。開辦雜誌之初,他並沒有固定的寫作班底,只好沿用《新聲》相同手法,依靠作者投稿方式來運作,遇到嚴重缺稿的情況,他就要分飾多個角色(筆名)撰寫文章填補,徹底體現出「校長兼敲鐘」的實際功能。

 


表面上看來,佐藤義亮以地方文藝青年為對象的《新潮》,似乎步上正常軌道,其實不然。那時候,《新潮》有數個對手磨拳擦掌。例如:春陽堂的《新小說》、彩雲閣的《趣味》、島村抱月主編(第二次)的《早稻田文學》等等,《早稻田文學》的評論文章和創作卓越出色。然而,兩年後,《新潮》終於遇上真正的強敵,那就是後起之秀博文館創刊的《文章世界》,該刊鎖定都會的知識青年,借用現今的說法,博文館相當於講談社合併小學館那種規模的大型出版社。

 


相較於《新潮》注重詞藻華麗的文章,《文章世界》顯然不是以漂亮文章為取向,它接受外部投稿刊載大眾的文章。此外,它還得力於田山花袋這位傑出的編輯,他積極投入自然主義文學寫作,這種嶄新的文藝風潮持續到大正時期的中葉。仔細想來,無論創辦雜誌編輯或職業寫作,當他們一進入這個文化市場,只能勇往直前了,因為不奮力撐持下去,你立足的斷崖就會一寸寸崩陷。(20241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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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27日 星期六

 德永直和他的太陽

 


每個作家的寫作思想都是其時代的產物,很難自外於這個歷史空間的局限,所以當我們閱讀小說的時候,其實也在進行擬制的歷史的閱讀。日本作家經歷了關東大地震(1923)劫難後,其後二三年,普遍貧窮失業罷工和勞資糾紛等不穩定的社會因素,給無產階級文學運動找到了批判的著力點,他們就此像野火一般爆燃了起來。

 


小林多喜二在《戰旗》上發表了小說〈一九二八年三月十五日〉,旨在聲援多數被逮捕入獄的日本共產黨人,這部小說立刻得到熱烈的共鳴。出身印刷工人的德永直(1899-1958)就是其中一人。據他所述,他讀完〈一九二八年三月十五日〉之後,深受小林多喜二以小說為戰力的啟發,並參考若干日譯本蘇聯小說,以此自身的經驗為基礎(模型),寫出了左翼陣營的長篇小說名作《沒有太陽的街》。撇開政治意識型態不說,德永直對寫作小說有著堅定的信念。在他擔任「出版從業員工會」執行委員時,曾在執委員會會議上,被迫宣誓「今後不再寫小說」的承諾。但那以後,他向工廠請了病假,每天仍像到工廠上班一樣,但卻奔向同事(白天不在家)的租屋處寫作。

 


他清晨很早起來帶著自製便當到那裡去,每天大概能寫出六千字,原稿沒經過太多修改。不過,他終究是文青的體質,有時寫到激動之處,不由得哭了起來,淚水滴濕了稿紙,無法再寫下去,只好到廁所裡洗臉,再重新坐下來。後來,他這個「反常」的動作,引來了女房東的疑惑與側目,所以寫到中途儘可能不到屋外,免得招來被問及的尷尬。就此來看,德永直這位工人作家,的確是真心熱愛寫作小說,或許我們重新閱讀他的小說時,可以慷慨地給予熱烈的掌聲。(20241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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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26日 星期五

 第一部詩集的魅力

 

對任何人來說,創作和買到第一部○○作品集,心情一定無上快樂,它可以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牢牢烙在記憶深處,隨時可以拿出來品味。有的人更有創意思惟,將它作為寫作啟蒙的起點,進而連接到對其生平的研究。室生犀星(1889-1962)就是這種以詩歌開端的典型之一。 

室生犀星的作品豐富有詩歌小說和隨筆集,他寫了一部《我深愛詩人之略傳》,收錄了對11名同時代詩人及其作品的評述,如果我們對明治時期文學感興趣的話,讀完這些文章就有大致的概念,給自己帶來讀懂文學史的信心。他的首篇文章就是評析詩人北原白秋(1885-1942),我們可以從中讀得出來他對這位詩人是多麼崇敬。

 


室生犀星回憶說,1909(明治42)年3月,他得知北原白秋自費出版了第一部詩集《邪宗門》,他很快向書店訂購,不過,當時整個金澤市的書店僅只一冊,作為樣書展示。按年紀來說,北原白秋25歲,室井犀星21歲,二人都是青年作家。那時室生犀星在金石町的地方法院上班,從金澤出發需要二里路程,當時,他每個月薪水8圓,而一個月薪8圓的普通上班族,購買一冊1.5圓的詩集,顯然有些吃力。令人意外的是,他不但不覺得昂貴,還每個星期日奔赴金澤的書店探問並催促出刊的進度。他的想法很簡單,《邪宗門》詩集若出刊,他就要拿著它向朋友圈炫耀一番,因為他擁有北原白秋首部詩集,不過,情況不如他預期那樣熱烈。 

 說起來室生犀星也是坦率的人。他自己承認,在讀完《邪宗門》以後,並不了解北原白秋所以要表達的意涵,他曾經試圖從詩中讀出東南亞國家的異域風情或新奇幻想,又或者透過詩句欲提取天主教中隱含的神祕氛圍,但他認為以他這樣毫無學問的鄉下書生是無法探出深意的。於是,他換了另一種視角,來審視這部裝幀精美的詩集,他進而發現了詩句巧妙組合的美感,乍看下,北原白秋的詩行較多隱喻和難解,但讀著讀著,最後它們像鉛字一樣,全打印在他的頭腦裡。在室生犀生的心境中,這樣一種有趣玩味的雙重激盪。

 


後來,室生犀星回憶道,在他硬讀折解《邪宗門》失敗四十七年之後,他再次精讀挑戰它,雖然仍未得出北原白秋真正的旨趣,不過,他在21歲那年,閱讀《邪宗門》的朦朧詩意和詩句所迸發的魅力,至今在他記憶中占據重要的位置。我認為,室生犀星這種真誠直白的看法,應該會得到多數人的贊同吧。20241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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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24日 星期三

 黑澤明的牢騷 

嚴格說來,我不是黑澤明的粉絲,因為他執導的電影我看得不多,頂多《羅生門》、《平靜的決鬥》、《七武士》、《八月狂想曲》這四部影片而已。我寫不了影評,也沒興趣嚐試,但是對他的自傳回憶《蛤蟆的油》,就大為不同了。就我個人偏好,一個電影導演的自傳回憶錄,一定比他拍攝剪輯的電影,傳達出更多真實想法與內在心聲,換句話說,我們不妨暫時放棄粉絲的狂熱,而以旁觀者立場來讀其回憶性的文字,似乎不失為接近黑澤明原貌的方法之一。 

去年,適逢關東大地震100周年,日本電視台聘請專家分析講解當年災情的發生與演變,原本的黑白影片經科技之賜優化為彩色影片,這種更易於強化他們的判斷,主持人的旁白就引用了黑澤明《蛤蟆的油》中的回憶文字:「明治的影子」和「大正的聲音」,這個視聽感動,又促使我回頭重讀關於關東大地震的相關作品。原來黑澤明的回憶成了電視台製播這節目的思想資源。不過,這一次,我把目光投向〈鮭魚的牢騷〉一文,它基本上反映黑澤明作為電影人的側面。 

 


這篇文章開篇寫道,他自喻為鮭魚一樣,不忘記生養他的地方。他39歲離開東寶,3年內經歷了大映、新東寶和松竹三家公司。後來,又曾多次反複離開與重返東寶。42歲的時候,他又回到東寶。不過,他強調無論到哪裡,都想念東寶這條河流(吃果子拜樹頭)。其中,最令他難忘的是那些因為罷工而被開除的副導演們。在黑澤明看來,他們都是才華出眾的電影人,因為勇敢參與罷工而被列上開除名單,日本電影界就此失去了幾位優秀導演。

後來,他回到東寶開始工作,東寶的一位董事向他訴苦,現在副導演少了從前的副導演那種豪邁氣魄。他反駁道,是你們把豪邁氣魄的人全趕走了,現在吃後悔藥來不及了。黑澤明認為,在那時日本電影已開始出現走下坡的跡象了。 不論任何企業,若不注重培養新的人才,不更換新的鮮血輪,就不可能避免要走向衰退。接著,他批評電影界大老把控著重要位置卻不革新的弊病,對製作電影所需的器材以及引進新的科學技術也甚為消極,難道日本電影越來越日薄西山了。與美國電影旨在恢復昔日的繁榮景象、成立「美國電影藝術科學學院」這樣的組織相比,設備陳舊的日本電影界太沒有作為了。 

現在,有些電影竟然開始模仿電視製播弄什麼電視電影。他進一步說,這是電影作家這條鮭魚的無奈,他們看到養育他的河流被污染了,而且漸漸乾枯了,沒有辦法在這裡產卵了(拍電影),所以才發出了這樣的牢騷。黑澤明說,他這條鮭魚不能改變什麼,按理說,日本的鮭魚應該在日本的河裡產卵,但他是毫無辦法才到蘇聯的河流產卵的:拍攝《德蘇烏扎拉》(1975)。讀完黑澤明的自述,雖然相隔了近50年之久,我似乎也能聽懂黑澤明這條電影鮭魚的牢騷了。 20241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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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23日 星期二

 別樣的送靈火 

去年3月,我訂購堀川敏幸的短篇小說集《雪沼》(湖南文藝出版社)之後,一直沒展開細讀,心裡有點過意不去,心想應該騰出時間一讀才行。今天下午,終於有了閱讀的氣氛,我特意把它從書堆中挖出來,按我偏好選讀了〈送靈火〉這篇小說,因為它與死亡相關必然暗藏著大片憂傷。


 

總括說來,〈送靈火〉其抒情而憂傷的敘事風格,行雲流水般的文字,引領著讀者毫無抵抗地往下讀主角陽平與妻子絹代因獨生子阿由暗夜外出遇上大洪水被沖走溺斃,他們為此非常自責,過了好久,才恢復正常生活有一天,陽平向絹代提議,將他們家裡所有油燈(一共四十多盞)搬到院子裡全部點亮起來,作為被黑夜洪水吞沒的阿由的光明和指引(送靈火)

 


我認為,這種發想是極富感染力的,它傳達了父母喪子的深情悼念,他們千思百轉,最後只好求助於佛教思想來撫慰亡靈的無常。順便一提,《雪沼とその周辺》一書是堀川敏幸的代表作,出版於20073月,該書共收錄了七部短篇小說,值得立志寫好抒情散文的讀者參考。(20241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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