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28日 星期六

 理解莫三比克內戰與憂傷的路徑

 

我許多沒有讀非洲小說了。當然,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我知道,少了這個閱讀的導航,我距離非洲的政治社會現狀就越來越陌生疏遠,到了最後,整個非洲於我就僅只是地理學的概念,更別說對它的歷史遭遇和文化憂思有什麼同情的理解了。

 

大約十日前,我無意間在豆瓣網發現了一則書訊:莫三比克作家米亞.科托的小說,很是驚訝興奮。當今,出版以商業利益優先(無可厚非),我們能讀到這類小眾的簡體中譯本,應該以意外的收穫來形容。目前,米亞.科托的小說作品,出版了三冊:《緬梔子樹下的露台》(2022-12)、《火烈鳥最後的飛翔》(2023-9)、《入夜的聲音》(2024-7),三冊皆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

 


必須說,《緬梔子樹下的露台》周寧先生的譯後記極為精采,展現出譯者不只傳譯小說的語言之美,他對莫三比克的政治文化現狀有著深入研究,才能得得出精闢的剖析:

 

《緬梔子樹下的露台》原書出版於1996年。當時,持續17年之久的莫三比克內戰緊結束4年而已,莫三比克依然處於百廢待舉的狀態,強烈依賴外部援助。戰後採取的自由經濟政策,雖然是精英階層獲利,卻使占人口比例更大的中下層人民越發貧困,進一步拉開了貧困差距。不同階層之間的割裂還體現在意識形態上,在城市生活的精英階層和年輕一代大多受西方現代化教育,而生活在農村地區的莫三比克人和大多數老年人則保持它們自己的傳統和信仰。思想上的分化讓人與人之間產生了極大的隔閡,相互相難以理解,而城市精英階層手握更大的話語權,這就使得傳統的老一代莫三比克人逐漸被邊緣化,他們的聲音變得弱小,他們的語言變得晦澀。而《緬梔子樹下的露台》便是關於理解的一本書。(頁191

 

此外,我認為周寧評析米亞.科托看待和對應本土語言和外來詞(殖民統治者)的敘述策略上,同樣能持續引發臺灣作家深刻的思考:「如果說,外來詞最為直觀地從語言的表層體現出了莫三比克的地域文化,那麼自造詞則深入了思維層面,作者通過奇特的構詞向我們展現出,他作為一個土生長在莫三比克的白人是如何思考的,又是如何把受到當地巫術影響思想影響的思維方式和葡萄牙語結合起來,生發出新的詞語、新的表達、新的思想。」(頁192

 

在我看來,這就是閱讀米亞.科托小說的奧妙之處。當然,我們仍要感謝傑出譯者的「縁の下の力持ち」(幕後之功),沒有他們施展跨文化整合(我戲稱為吸星大法),轉化為精確流利的中文,我們就很難發現這個隱沒在語言文化深處中的祕密星辰。在此,我彷彿聽見有人高呼:前進翻譯之道!翻譯,萬歲!(20249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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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25日 星期三

 利他主義與明治維新史觀

 

日前,惟喆分享了秦暉教授講明治維新的影片,片長1個多小時,演講旨趣之一,日本明治時期(明治維新),以強大的外部力量,對中國文化帶來的影響,儘管中國的研究者不太願意談這段歷史。我認為秦暉不愧是一位傑出的歷史學家。他謙稱自己並非日本史的研究者,又不諳日本語(依憑細讀現今中國所有論述明治維新的論著及中譯本),但他仍然將明治時期的政治變革(回遡幕府晚期文人的思想狀況)以及清季以日本為師的思想現實融合得恰到好處。這種深入淺出的比較思想史的講題,加深了我對明治維新史的探索。

 


眾所周知,關於明治維新史的研究與論著,雖然不用汗牛充棟來形容,基本上只要你財力足夠,少則都能購上數百冊,作為研究的起點。不過,如果借用艾瑞克.霍布邦斯的說法,有關法國大革命的英文專著就有一千餘冊。這個數量之大,令人容易打退堂鼓。換句話說,要做這方面的研究,你得先滿足這些客觀條件,了解前行者的學術成果,才有「資格」進入這個領域,拿到話語權。坦白說,我對於日本史的閱讀,僅僅停留在通史階段,從來不刻意聚焦在斷代史上,有些時候,我之所以把明治維新這個時期納入評述的範圍,只是出於對「翻譯與近代日本」互為文本的寫作需求。

 

這麼說,我並非要否定明治維新的研究者的成果,而是想提出另一種看法。任何有能力通讀日本史的研究者,他們都有各自的明治維新史觀,以他們的政治立場和敘述策略來撰作「明治維新史」,直言之,有多少研究者,就有多少明治維新史觀(版本)。學者成書之後,就會尋求出版的機會。有些人天生運途不佳,又沒有人脈和裙帶關係可攀,被大型出版社拒絕(如黃仁宇《萬歷十五年》出書遇挫一樣)並不奇怪。其實,遇到這種情形,另覓小出版社或自費出版,這個問題都獲得解決的。在我看來,與其糾結於自己的專書能否獲得著名出版社的青睞,不如致力於利他主義的史學論述,撇開個人的名利之心,多些對現實世界的關懷,將飽含感情的筆尖指向古今對照的歷史介入。我認為這種論述才有歷史的溫度可言,更有視病如親般的現實感。我進而大膽地推想:設若我們在讀史與讀書之間都能愉悅地找到這種溫情脈脈的流動,嚴寒之冬來臨之時,或許就不會手腳冰冷了。(2024925日)

 

延伸閱讀:

 

姜尚中《維新の影----近代日本一五○年、思索の旅》(集英社,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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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24日 星期二

 戰爭與知識人:佐藤春夫

 

在極權主義的國家裡,尤其進入戰事方興未艾之際,所有廣義的知識分子(藝術家、作家)都會被當局要求表態:你們必須堅決支持國家發動的正義性,不存在反對戰爭的選項。情況更糟的時候,你保持緘默也不行,甚至可能因不表態,面臨各種程度的懲罰。從這個角度來看,藝術家作家沒有選擇可言,要麼為保家捨己眛於良心支持戰爭之論,要麼必須有坐穿牢底的決心。

 


我長期以來對這個問題頗感關注,總要深入這些支持戰爭言論的內核,挖點東西出來,沿著這個思想的路徑,來證實我所預想的歷史探索的趨向。這幾日,我為準備寫一篇導讀,以閱讀和翻譯短篇文章暖身。這一次,我選譯了佐藤春夫(1892-1964)的時評文章:〈二つの愛国型〉(底本の親本:《報知新聞》1940(昭和15)年1023日~25日発行),以此作為探析1940年代日本作家對於國家政策的態度與立場。從時間序列而言,這篇文章發表之後,距今已八十餘年,往往被看成散發古味的老骨董了。不過,愛好探索文學與歷史的讀者就不會這樣看待了,說不定這篇「老文」反而更能激起他們對這段歷史的探求,而且隨著比較閱讀的鑽研,不知不覺間,就變成準專業的歷史學家了。

 

二つの愛国型

佐藤春夫

(一)

 不存在兩種愛國精神。然而,在不同的人身上,它的表現卻千差萬別。這就像樹根和樹幹同源於一棵樹一樣,但每條樹枝上個別花朵卻有些不同。 

撇開過於複雜的區別不談,(我認為)愛國者有兩種類型。第一種是簡單、天真的愛國者,他們為自己國家的長處優點感到自豪和著迷,通常會被本地官員、軍人和教育家認定為愛國者。

 

另一方面,還有一種有點扭曲的愛國主義。乍看下,他們經常被看成是不愛國的激進人士,因為他們對自己的國家感到不滿,但不懷疑自己的怨憤是出於愛國熱情,所謂愛之深責之切一樣。

 

傳統上,文人和一般知識份子的愛國精神都以這種形式表現出來。因此,健全的、正直的愛國者被這種扭曲、複雜的愛國者視為賣國賊。即使到了今天,第二種類型(的愛國主義)似乎有所顧忌,在某種程度上被誤認為是自由主義者試圖應對時代的偽裝。原則上,坦率直言總比拐彎抹角好,因此,毋庸置疑,為了避免誤解,作家應該對畸形的愛國形式有所克制。另一方面,那些誠實的愛國者應該知道,原始類型(的愛國主義)並非愛國者的唯一表現。

 

愛國型態的控制也是必要的。正如國民服裝有二三種樣式一樣,應該注意到愛國者也有第一種和第二種兩種類型,人們早就希望認識到扭曲型的愛國者不僅有害,而且作為文明的推動力,亦是一種出奇有用的材料。有鑒於此,我認為我們的國家政策已將具體呈現愛國精神為主軸,因此文人和知識人的愛國精神,應該盡量以樸素開朗和透明的方式表現出來,這更能有助於政策的推動。

 


然而,儘管我們有這種自覺,人們仍然擔心,陷入困境的愛國精神,必然要經歷畸形的轉化,這不能說不無可能。一種文化愈是複雜,就會出現愈多不同的精神狀態與之伴隨而生。我們很難以未來發生的事情為例,因為它們還沒有到來。儘管要找到過去的例子並不困難,但是過去發生的事情,在今天可能不是問題所在。話說回來,這也可能有助於溫故知新。

 

(二)

 

從任何意義上來看,永井荷風(1879-1959)絕不是新體制的人物,將他視為過去的歷史人物都比較安全(恰當)。而我在此提及他的名字,想必帶給文人荷風極大的困擾。因為他是日本自由主義和個人主義文學時代的代表性作家,因此他必定是最難適應當代的時局情勢。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並學會了韜光養晦的自衛術。所以,把他當作當代人來評論是不合理的,也無此必要。然而,他被孕育其文學作品的時代視為叛國者是事實。我認為,他是一個性質複雜的、容易招致誤解的愛國者。

 

他的文學中並沒有任何愛國主義的成分,儘管如此,有些段落卻給人與之完全相反的感覺,難怪他經常招來誤解。

 

有時候,我無法理解其中的複雜性,魯莽地問他:為什麼您看起來像是愛國者,卻被視為不愛國的人?他直截了當地說,我熱愛我們國家的一切,愛我們的民眾、風土民情與氣候。不過,我聽到他回答說,他對我們國家現今的一切知識通論感到極度反感。此外,我發現到,他不僅這樣表述,在他作品中不少細節和主題都印證了這些觀點。他是一位真正的愛國者,懷著愛國情操對祖輩的國家文明提出極為尖銳的批評。

 

他是一位真正的愛國者,懷著愛國情操對祖輩的國家文明提出極為尖銳的批評。他批判日本殖民地文化僅只是對於歐美的膚淺模仿,在今天看來,這不僅是對當時流行趨勢的自我反省,而且除了這種破壞性的論述之外,他還致力於推進我國的文化建設。姑且不論他的文化精神是否健全可行,但他忠於自己的文學使命,最能反映作家的時代精神。(我認為)他不需背負這種精神的原罪,反而是生不逢時的錯置。

 

(三)

 

如果我們從最近的具有複雜性格的愛國者為例,並以考察在未來的某個時代會出現更加複雜的愛國者的類型,那麼屆時我們就會落入辨別烏鴉雌雄的困境,又或者,我們是單純根據他們對當時社會的影響來對待他們會更明智和恰當呢?透過某種強制力是可以界定愛國的類型,但我們在期待國民獲得健全的常識時,是否還顧及這將導致藝術精神的弱化呢?現今,我們還面臨這樣的問題:一個國家的文學藝術是否需要蓬勃發展?如果不需要的話,我們應該怎麼做?乍看之下,這似乎是個愚蠢的顧慮,而且還顧慮因此遭致誤解。不過,我把它視為隱含在新文學誕生中的問題之一。

 

我只提出問題而不做回答。這個做法之所以看似愚蠢,是因為它包含了太多根本性的問題。這樣一來,我只能被迫不斷地回答問題,還得從根本意義上逐一解答,擔憂新文學是否就此變成千篇一律(敷衍搪塞)的文字

。 

(寫到這裡)我累了,抽了一根菸,重新思考起來:文學本身是一種複雜而麻煩的替代品,是一種令人不快的伴隨副作用的藥物。也許,它不是藥物,只是具有毒性。

 

如果我們拋開基本原則,以非常務實的方式來思考,我們只需要等候各種說法(不必主動解釋)即可,在我們沒有到達盡釋疑惑的地步之前,我們的說法就不真實了。這樣因複雜因素而扭曲的愛國型態,亦即不是新制度的型態。 如此一來,問題就變得簡單明瞭了。

 

那樣的話,第二種愛國型態----畸形的愛國主義面貌便會就此消失。所有複雜的東西啊,你們重新來過一遍吧!當今時代的要求就是要簡化這種複雜性,卻又不失其美好、力量與內涵。那些淨說「我們必須超越現代(局限)」的人,全是些不體察(國家)新體制的老古板的夢話罷了。

 現在,循環小數四捨五入為最接近的整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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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22日 星期日

 與名人的距離

 

我是名人,亦是平凡人。

 

不管出於什麼動機,一般人都喜歡遇見(各領域的)名人,尤其不期而遇的時候,哪怕名人只投來禮貌性微笑(因為他根本不認識你),但這種難得的幸運感,足以讓你高興得好幾天。這時候,你主動邀請名人合照,拍照結束之後,那種光榮感還會持續沸騰。當然,這也有例外。如果你心儀這名人的學識與修養,抱以敬意和尊重的態度,那麼這種「遇見」才是真誠與可貴,順乎正常的人性與社會行為。

 


以我家的茶行為例。開店四十餘年以來,各界名人(明星)來訪不少,的確給小店帶來很大的鼓勵,更激發了企業家那份自信。不用說,有名人來店品茗買茶,放鬆心情閒話家常,對於店家助益甚大,名人就會再次蒞臨惠顧。但必須指出,這之間有個默契和界限,店家絕對不可逾越。首先,店家對於名人(明星)到訪,應該不論身份(以客為尊),不可方就座即極盡美言奉承,自失沖泡茶藝的高地。

 

在我看來,這種慣性的諂媚舉動壞處非常明顯,這無異於自降格局自我貶低,有時還會使對方困惑不自在,下次就不敢來了。事實上,他們既是名人,也是普通人。他們在工作之餘之所以放下名人明星的光環,來款茶鋪品茗目的明確:就是為了休憩,為了享受片刻的舒適沉靜,不希望被無端打擾。直言之,這時店家若主動邀請合照或攀談,就是不樂與強合之舉,坐實了不折不扣的干擾了。

 

話說回來,或許我們家的反骨基因太強大了,多年來無論茶行生意浮沉不定,我們都能保住這個精神姿態生活的怡然自得,沒有把名人來店的事情,藉機張揚和大肆宣傳。我認為這不是實力的展現,而是投機的收割派。如朋友所知,我向來行事低調師法臺灣雲豹的作風。我想,對於來訪的茶客如此,對於作家同行也應是觀。我相信,對等與尊重的競合永遠比諂媚者的胡亂追捧走得更遠,更能獲得來自尊嚴高峰的回眸。(20249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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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20日 星期五

 我的咖啡簡史

 

數日前,旅居日本的朋友夫婦回到臺灣過中秋節,聚餐結束之後,他們贈送我們日本的土特產:星乃的濾掛式咖啡包,可謂禮輕仁義重。據我冷靜回顧,可能飲食習慣的改變,我中年以後,每日吃早餐的時候,必定沖泡一杯(本土品牌的)熱咖啡,不喝就覺得渾身沒精神,真像是「咖啡中毒」了。因此,朋友所贈的簡易咖啡包,亦是來得恰逢其時。

 


不過,我的味覺似乎叛變了。昨日上午,我帶著興奮的心情,沖泡了星乃的濾掛式咖啡包,喝著喝著卻覺得焦炭味太重了。簡單講,它不似我平時喝慣的那種咖啡甘醇而深香。當我困惑之際,幸得內人指點迷津,我才恍然大悟。其實,在日本,這種焦炭味咖啡占主流位置,大凡你到飯店大廳、車站大廈裡、神保町書店街附近的咖啡店,你所選點的咖啡就是這種香味和口感。說的沒錯。我終於從記憶的深處醒轉過來了。原來,這種焦炭味咖啡始終沒變,是我的飲食習慣改變了。我原本親近的和習以為常的味道,在年深日久的催化下,悄然無聲地轉向了,是我誤會這款咖啡包了。

 

說到這裡,我再次體會到慣性作用的強大,經由時間的累積與定型,人的認知與偏好,就這樣越加固化下來。我想,一個有志於寫作的創作者,如果能植入這種習慣,使之成為日常生活的必需養份,不是天資聰穎的人,依靠自己的力量,照樣能撐起文字世界的半邊天。(20249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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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17日 星期二

 作家前言何以重要

 

昨晚七點許,作家真木由紹和黑體文化主編育誠來訪茶敘。我個人認為,對我們而言這可謂深度交流的盛會,亦是別開生面的小型編輯會議。兩個半小時,話題圍繞著寫作、出版、編輯(行銷),我自身原以為面面俱到的思考,幸由這次機會得到進一步的修正。所以,這就是我樂於將這有意義的會面,視為與時俱進和自我完善的本意。

 

之前,我讀完真木由紹的日文小說《台湾および落語の》(彩流社,2023),寫了一篇簡要的介紹,說他是憑自身實力進軍台灣的文壇,主要依據在於,他並非當紅的被頻繁譯介進來的日本作家,自然談不上知名度和讀者支持。直言之,沒有這個背景人脈和暢銷作家的身份,任其他才華橫溢有小說家的本領,在台灣甫出道即一炮而紅,可能性不大。就此而言,我坦率地指出,真木先生很幸運,遇到育誠這位伯樂,不但讀懂小說家之心,為其出版樹立可見的路標。



順著這個話題的推進,真木先生精要地說明他創作這部小說的意圖(動機及旨趣)。他從日文原書名說起。在他看來,日本語與台語(台灣話)處於對等地位,沒有孰高孰低的位差和歧視,反對方言被強行併入國家語言體系,同情弱勢語言的生存處境。聽到這裡,我心情頗受觸動。以我為例,我致力於日本思想文化的翻譯與論述(或說以此為業),從來不自降格局(自我矮化)更不屑於迎合和吹捧某某學術明星,而是以對等的立場嚴謹評析我看重的文本,借用歷史學家的說法,有多少材料,說多少話。我始終認為這個精神姿態是相當重要的,不管你是作家或文化史研究者。

 

經由真木先生的坦誠之言,我提出建議,將來《台湾および落語の》中譯本出版之際,他務必要寫個前言,將這些隱沒在小說情節裡的深度和善意,比我(簡單概括)的更清晰透徹地表達出來才行。我進而打趣的說,如果你不交待創作這部小說的旨趣,就不能責怪到時候讀者施展創造性的誤讀,更有甚者,給你來個高明扭曲的誤讀,這都是你無可想像的麻煩。總而言之,有了作者前言,等於多了個護身符。

 

必須說,真木先生是個正牌的愛書人,他深知我的讀書癖好,此行贈我一冊《本は、これから》池澤夏樹 編(岩波書店,2010),品相極好,如同新書,再次激活了我重逛東京古舊書店的書情。今天是中秋節,我已吃了八里的文旦,接下來,我認定在這一部談書的隨筆集裡,可以清楚看見在文字山峰上升起的月光。(20249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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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14日 星期六

 倉本聰的人生簡歷:《先跳了再說》

 

關於倉本聰的劇作家生涯,其暢銷電視連續劇《北の国から》,最令我印象深刻,就是溫馨的故事情節,以及劇中人物的樸實性格。多年以前,我至北海道旅遊時,在札幌的古舊書店買到他的劇本選集,但不曾讀到他的隨筆集或自傳。在那以後,我因忙於其他事務沒有精力再探倉本聰的創作世界,就這樣擱置下來。今年4月,我得知中信集出版團(北京),出版了倉本聰的自傳:《先跳了再說:倉本聰的工作與生活哲學》(原文:《見る前にんだ 私の履歴書》日本経済新聞社,2020)),立即訂購,兩個星期才收到書籍。

 


昨天下午,我排除其他的雜務讀畢此書,真心為其誠意奮勇的精神感動。所謂文如其人。與其說,倉本聰的劇作打動人心得到普遍共鳴,不如說,這是他真誠的本性(本質)的體現,沒有這些樸實的生命特質做支撐,任其寫作的技巧如何嫻熟出色,終究很難得到觀眾和讀者深刻而持久的感動。

 


其實,我覺得倉本聰說得謙虛。他自嘲為了擺脫猶豫不決的壞習慣,先跳(做)了再說,其後,再修正補遺就好。更直白地說,做事情若舉棋不定,終究無法成事。在我看來,讀完這部隨筆形式的自傳,應該都能得到某種鼓勵與啟發,也能更加了解倉本聰的生活哲學。此外,這部漢語譯本頗具特色,譯筆明白曉暢有溫潤之色,閱讀過程中即是美好的享受。(20249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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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9日 星期一

 英雄的塑像與金身:安重根

 

上午,內人接到其學妹的來訊,他們夫婦近日內回台灣,一則辦理公司業務,二則藉此機會過中秋節,稍後外出購物,到住家附近逛書店,問我有否想購買的新書?這三個月來,我忙碌於其他的事務,很少購買日文書。不過,朋友好意代購新書,我當然樂意接受。三日前,正好末岡實教授寄來《朝日新聞》七八月份讀書版,我接到剪報那天當即全部讀畢,其中對幾部書籍很感興趣,心想,哪天至台北紀伊國屋書店訂購。於是,我捎去兩則書單:

 


1.《ハルビン》キム・フン/著 、蓮池薫/訳(新潮社,2024/04/25

2.《安部公房:消しゴムで書く》(ミネルヴァ日本評伝選,2024/07/09)

 

書單寄出五分鐘後,朋友回訊說書店沒有庫存。必須說,我並未感到沮喪,在這方面,我向來從容自在,得之幸運,不得亦無妨。只是,這部譯自韓文的歷史小說《哈爾濱:安重根》,居然賣到缺貨,我推想這體現日本讀者對於安重根(19091026日上午9點在哈爾濱車站持槍暗殺了伊藤博文)這位悲劇英雄至今仍然保持高度的關注。我和日本韓國近代史的歷史迷一樣,對於安重根的生平事歷有著濃厚的興趣,總想透過閱讀跳脫讀者的囿限,接近歷史學家的文獻評述,進一步了解安重根的真實面貌。

 


眾所周知,基於國家政治意識型態的需要,每個國家對英雄的定位大不相同。在A國,某人被奉為教科書裡的英雄,在B國的歷史定位中並非如此。這就產生了一個難題。歷史學家解決不了的歷史問題,剛好給作家和歷史小說家有了書寫的機會。他們不必全依循照公開或不公開的檔案的指南,就可發揮強大的歷史想像力,為筆下的英雄人物修飾和補妝。不具歷史專業素養的讀者如何反應呢?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自然就接受由作家美文煉製出來的歷史描述,進而內化為引以自豪的「正統歷史觀」。

 


如果有歷史家向作家提出強烈質疑,作家也有逃避和遁詞對策:我是(不能明說基於政治正確的)歷史小說家,以生產歷史題材的文化商品,不是嚴謹的歷史學家,我不接受你們的批評。依我看,這個奇妙的問題,天生帶有強大的抗體,因為它依然活躍於臺灣和日本的讀書市場上。總結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英雄史觀」,你要把泥鰍鑽泥說成飛龍在天是你的自由,同樣的,你也不能反對不同於你立場的人,對你的無知所顯露的蔑視和嘲諷。話說回來,多讀不同版本,多比較文本的異同,或許是防止受騙的好方法。(202499日) 

 

延伸閱讀:

キム・フンKim Hoon

1948年ソウル生まれ。長い記者生活を経て作家に。邦訳された著書に『刀の詩(孤将)』(新潮社)、『黒山』『火葬』(クオン)がある。

蓮池薫

1957年新潟県柏崎市生れ。新潟産業大学特任教授。中央大学法学部三年在学中の1978年に拉致され、24年間、北朝鮮での生活を余儀なくされる。帰国後、同大学に復学し卒業。訳書に『孤将』『私たちの幸せな時間』『トガニ幼き瞳の告発』など多数。著書に『半島へ、ふたたび』『蓮池流韓国語入門』『夢うばわれても』『拉致と決断』などがあ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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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8日 星期日

 〈我不知道謊言是否會重演〉/ 邱振瑞

 

我不知道謊言是否會重演

但我知道,他們正在備料

白幡、紅旗、黃蜂之音

已經公開啟動

 

我不知道喧鬧是否重新包裝

但我知道,他們正在趕工

在中秋捎來月光之前

要掐死分貝計的深喉嚨

 



我不知道善良是否會降臨

但我知道,他們正在串連

在秋老虎退休之前

來個謠言大合唱

 

我不知道正義是否會抵達

但我知道,他們正在密謀

在光明的樹蔭下

控訴這世界正受黑暗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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