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29日 星期六

 吉村喜彥和他的時代小說

 

就我有限的觀察和經驗,在台灣許多日本語世代的前輩們,有閱讀日本現代小說的習慣(台北的二手書店裡陳列諸多日文小說即是明證之一),尤其時代小說這種特殊的文類。我認為,時代小說之所以特殊,即其本身具有的通俗性和可讀性,輕鬆自在就可進入作家以精巧的布局重現那個時代縮影的小說世界裡。進一步說,時代小說有著通俗易懂的特質,並非就少了像歷史小說那樣講究歷史性,這種通俗體裁的寫作仍受到(出版社編輯)嚴格的要求。

 


以我的日本作家朋友吉村喜彥為例,他之前出版了小說《ビア・ボーイ》《ウイスキー・ボーイ》(PHP文芸文庫),二書都是有口皆碑的暢銷書。我認為這兩部小說之所以獲致成功,在於善用作家(吉村)任職於日本三得利宣傳部門的經驗。換句話說,他原本對於啤酒和威士忌深有研究,加之累積和發揮其宣傳的實際經驗,以生花妙筆寫成可讀性極高的小說。

 


令我驚異的是,在那三年之後,吉村喜彥又迎向了一個新的挑戰:寫作以日本酒為故事主題的時代小說:『江戸酒おとこ』(PHP文芸文庫,710日出版)。現下,我雖然尚未閱讀這部新書,但是我可以大膽預想,我一定能從這部與日本酒有關的通俗小說,從中讀取釀造日本酒的歷史細節來。(20246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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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27日 星期四

 傾聽都蘭灣的詩歌語言

 

剛才,收到江冠明兄攝製都蘭灣風光的影片,在這部短影片中,優雅的配樂回流其間,給予觀者在眼界和聽覺的享受,就我看來,這部影片不愧是出自資深紀錄片導演的英才之作。

 


當然,在此,更需要提及的是,他隻身來到台東拚創事業的歷程,「……十幾年前落腳海岸邊,創立PASA廚房,成立民宿……」,我認為這個帶有浪漫主義色彩的詩人與廚藝之路,可以使人生的挫敗者振奮起來。進一步說,正因為有他浪跡到台東的秀麗與壯闊之地,我作為後知後覺的旅人,才有機會見識到都蘭灣的風光美景。看到他拍攝的都蘭之美,我忽然想起了巴爾扎克的《都蘭趣話》這部《十日談》式的短篇故事集,書中內容涉及人間風月、美食與珍奇異事,讀來令人莞爾。

 


我想,尚未讀過《都蘭趣話》的人,如果前往台東旅遊的話,或許可去都蘭拜會這位才藝奇拔的作家。依我直覺判斷,若正處於文筆枯澀期的作家,只要深入都蘭的清晨與黃昏之中,別說寫不出來,每年寫出一部60萬字長篇小說,應該不成問題。(20246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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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26日 星期三

 高雄人的鬥志與宜蘭麵包

 

今年六月初,承蒙一位高雄朋友L的盛情邀約,招待我們入住他在宜蘭的旅館民宿。那時候,旅館尚處於試營運的階段,但L是個機敏卓越而勤奮的企業家,他希望借鑑我們的住宿體驗以完善正式運營所需的應對措施。

 


由於試營運的條件限制,在我們入住期間館方沒有提供早餐,於是,L就到市街上買來各式各樣的早餐:豆漿、燒餅、油條、滷肉飯、麵包,便利商品的食品,等等。看到這些豐盛的早餐,我忽然有一種微妙的感觸:就此看來,宜蘭市和台北市的早餐形態幾乎沒有差異,它們同樣(同步)反映著台灣人飲食習慣(偏好),試想一下,早餐來個大碗滷肉飯,這是何等的豪情與奔放。

 


常言道,數大即是美。那天早晨,我看到滿桌的麵包有點驚訝,便好奇地探問L,這家麵包店特別有名或者手藝精良?L不直接回答這兩個問題,而側重另一個精神支點:這位麵包店老闆和他一樣,都是從高雄來異鄉宜蘭奮鬥打拚的企業戰士!不用說,該店麵包具有相當水準,今後旅館運營順利的話,L打算採用這同鄉人的麵包作為住宿旅客的早餐。

 


說的也是。我想,在外地奮鬥的人,難免有感時傷懷的時候,聽到同鄉人的口音,得知他們都來異地拚創事業,這些不預期的情感在這時刻自然要湧升和交融在一起的。在此,我要感謝L氏姐弟的促成,我必須暫時離開台北的舊寓所,深刻體驗宜蘭的人情風光。進一步說,若沒有這次宜蘭之旅,我就激發不出《夕陽掠過荒蕪的稻田》這部寫實批判主義的長篇小說了。(2024627日)


延伸閱讀:

 

「德」廷斯.伊沃.恩格爾斯《追尋透明:追溯德國當代的腐敗》(北京大學,2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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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25日 星期二

 高貴的失敗者

 

出於人類的普遍心理,歷史中的悲劇英雄和悲劇性的人物,多半能獲得同情和共鳴,而以此為主題的書籍和戲劇(電影),在這特別載體的助力下,持續吸引讀者與觀眾的支持。

 


去年,アイヴァン・モリス《高貴な敗北:日本史の悲劇英雄たち》(経営科学出版,2023)一書剛出版,師友三國大介旋即寄贈於我,我由衷感謝他的好意,因為他總是與時俱進同步分享他把握歷史讀物的最新動態。

 


我從網路書訊上得知,台灣也出版了伊文.莫里斯(Ivan Morris)《高貴的失敗者:日本史上十個悲劇英雄的殞落》中文繁體版,對日日精進的日文譯者而言,或許應該找來閱讀比較一番,比較從英文過渡(翻譯)到中文與日文語境的不同。此外,熱衷日本歷史的鐵桿讀者,也可藉由作者的視點重新看待日本史中的悲劇英雄,他們的悲劇地位是誰來寫就的,他們的英雄形象是誰來形塑的,了解英雄們在台前與幕後的裝置,仍然是值得持續探討的主題。20246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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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代的大師----最澄與空海

 

一直以來,我對日本佛教的歷史很感興趣,但是基於各種因素和讀書目的,我僅僅讀了通史或簡史之類的入門書,所以,對此領域依然是個門外漢,更談不上什麼深入的研究。不過,最近不知什麼原因,我又開始關注日本佛教寺院經濟生活的問題,瀏覽了好幾個影視頻道和專業網站,看能否得出新奇的觀點(或寫作靈感)來。

 


奇妙的是,我有了小小的感悟,系統性地閱讀辻善之助《日本佛教史》10卷本(岩波書店,1960),必然較能掌握日本佛教史的全貌,問題在於,自己是否坐得住這個冷板凳,有毅力日以繼夜地啃掉這個大部頭。於是,我想,如果要避開這個閱讀壓力,不妨換個觀察的視點,將兩位同時代的大師:日本天台宗開山祖師最澄(767-822)與日本真言宗的鼻祖空海(774-835),放在日本佛教發展史的語境下與之比較,不失為一種特異的閱讀方式。

 

例如,他們二人作為官方代表入唐求法的條件為何,返回日本以後,如何獲得桓武天皇和嵯峨天皇的禮遇與支持,進而在日本佛教界中奠定天王巨星般的地位,以及後來這兩位大師難以說盡的因緣糾葛:從交流思想到緣盡訣別的神蹟與傳說,似乎更能滿足一般讀者的好奇心理。坦白說,有時候我也有厚書薄讀的心理需求,暫時放下正史的沉重與嚴肅,把自己投身在神話與傳說之中,亦能帶來閱讀的愉悅與超宗教性的體驗。(20246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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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24日 星期一

 與雜思妄想一戰

 

近月來,承蒙文友惟喆豪情分享近百冊電子書,因此,我的電子書庫檔變得豐富了起來。進一步說,我外出或等候的空檔,就能按照自己的需求(例如,我偏愛雷馬克和索忍尼辛的小說)展開閱讀。有了大量的電子版,固然帶來方便,但是手機螢幕太小,長時間讀下來眼睛容易疲累。不過,這點尚可克服,縮短閱讀時間就能解決。

 


我個人認為,觸摸和翻閱紙本書效果會來得好一些。坦白說,在我看來,保持沉靜的心情最重要,要進行深度而持久的閱讀,沒有專心斂志是辦不到的。相反,讀書的意志不夠堅定,輕易就被浮躁和喧囂打敗,擁有再多書籍(電子版),只是形式高雅的徒然。

 

所有出版業者(編輯)和作家都知道,書名等同於一本書的靈魂,取個好書名,能夠喚醒讀者的矚目,作家也會因此書名自信倍增。近日,我就被《與陳詞濫調一戰》這個書名所吸引。具體來說,這語詞中的霸氣與決絕具有巨大的震撼性,我正是被其獨異性的書名擄獲。事實上,《與陳詞濫調一戰》是一本奇特的書評集結。這本書即英國著名作家馬丁.艾米斯的文學評論集,全書收錄了他1971年至2000年撰寫的深度評論,展現出作者非凡的文學見解。

 

我讀了他評論巴爾扎克和狄更斯的作品以後,很是喜歡進而大膽推測,向來對於文學評論和書評避而遠之的讀者,看到這個頗富創意的書名多半會眼睛一亮,至少會拿起來翻閱一番。所以,我得出了一個結論:作家或普通讀者若要獲得深度的讀書體驗,首先就得與自己的雜思妄想一戰,然後寧靜致遠地進入書評集中,與馬丁.艾米斯一同與「陳詞濫調」決戰,這樣得出的觀點,儘管談不上精闢,也不致於平淡無味。(2024624日)

延伸閱讀:

馬丁.艾米斯《與陳詞濫調一戰》(人民文學出版社,2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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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20日 星期四

 小說家從電影劇本中學到了什麼


昨日下午,前往山外圖書社取書之前,先到茉莉二手書店(台大店)逛逛,因為五月下旬,我在那裡購得了許多日文書,關於日本近現代美術史專書,就有六冊之多。我想,有了這好運和「拾書知味」的誘惑,所以,決定再去探看。

 


這次,我遇見了《山田洋次作品集1下町の太陽》、《山田洋次作品集7遥かなる町》(立風書房,1985)。事實上,我手頭就有5冊山田洋次的劇本《男はつらいよ》,足夠好好研讀一番。我又想,多讀和重複買書不是壞事(儘管家裡已書滿為患),就當作買一杯高檔咖啡慰勞自己。

 

說來巧合。去年,我委託明目書店買到「韓」奉俊昊的作品:《寄生蟲》原創劇本和電影分鏡,最近,我投入小說創作的世界。對我而言,閱讀電影劇本是一種很新奇的經驗,我總想從中獲得某種可用來強化或豐富小說的靈感與技術,更具體地說,我嚐試把劇情電影的拍攝手法引進小說裡,讓小說的表現更有影像和立體感。

 

所以,我開始啟動了優化寫作的模式:比較閱讀山田洋次和奉俊昊的電影劇本,從中探知日本與韓國的文化敘事手法的不同,並將他們各自的視覺美學特色融入我的小說敘事裡。或許,我這將之改造與融合的閱讀工程,未必能獲得成功。不過,在平淡無奇的生活中,小說家有時總需要來點寫作上的探險。(20246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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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19日 星期三

 從隨筆到小說的距離

 

日前,與一位作家朋友通話(我戲稱這是我們的編輯會議)談及隨筆作家轉向小說家必須克服的難題。我們得出一個共同的結論:首先,對每日能產出2000字的作家而言,他們沒有寫不出來的苦惱,反而要清醒地詰問自己:你的2000字產出是同義反覆或簡單重複呢?又或者還未自覺地從隨筆的寫法過渡到真正的小說的世界?其次,我們能否透過小說創作的實際經驗,進而掌握到寫作小說的技術與精髓。

 


話說回來,小說創作有上百成千的寫法,當然不必自我限縮,忠於自身的自由意志寫作就行。有人說,頂尖的小說家的作品未必暢銷,彆腳的作家的作品卻一路大賣,這反映出什麼現象嗎?持平而論,這灰暗與亮麗的銷售數字並不是作家所能操控,而是市場機制與媒體效應決定出來的。然而,我始終認為作家應當關注銷售成績(銷售報表),而得到同行專業的認可:「諸位兄弟姐妹,你們才是真金白銀的小說家!」更重要了,雖然他們向來都是少數派。(20246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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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人物總要來託夢


昨日深夜,我按進度發表了短篇小說《遲到的春雨》(10-5),原本打算今天要好好休息一下。簡單吃完午飯後,就隨意讀點印度小說。奇妙的是,我讀了不到二十分鐘,忽然聽見了魯賓卡的聲音:「我是這部小說裡的主角之一,尤其在串連和策動鬼頭幫老大的政治黑幕起著重大的作用,不許你只是輕描淡寫呀!基於小說家的職責,你必須將我的經歷刻繪的更多才行!」

 


沒錯,魯賓卡是我創造的小說人物之一。一開始,我就把《遲到的春雨》設定為2.5萬字左右的短篇小說,儘管我備存的素材足以支撐6萬字的中篇小說,寫到10000字的時候,我心境上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我累積了這麼多素材,有寫實批判主義的雄心,何不依照素材和情節,理所應當地發展下去呢?或許,耶魯大學政治學博士魯賓卡早就對我進行竊聽了,否則他怎會探知我這奇妙的心聲?

 




我認為這是個詭異而奇妙的體驗。試想一下,我所創造的小說人物(注:現實生活中真有其人,以其為人物模型),居然從小說內部闖了出來,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對著我下達指示,甚至帶著威脅的意味。這未免太荒謬了吧!這讓我一度懷疑自己是否掉入了タモリ主持的《世にも奇妙な物語》世界裡?我基於素材備齊與小說世界的完整性,而不是屈服於魯賓卡的政治勢力,我改變了想法,原本作為短篇小說的《遲到的春雨》,在接下來的敘事中,它將轉換軌道通向長篇小說的廣場,至少我會讓它維持在中篇小說的篇幅,才不致於喪失作家的資格。20246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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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18日 星期二

 短篇小說〈遲到的春雨〉10-5

 


「你不要緊吧?湯姆。」金髮男子安慰道,立刻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子,一旋開蓋子,半斜似地放倒瓶身,拿準力道似地掂了掂,抖出了三粒乳白色藥丸。「來,吃下這個吧,胃痛就會減輕下來。你知道的,我隨時帶著它呢。」

紅髮男子從哥兒們手中接過三粒潰克精,拿在自己的面前,瞧了一眼,一股淡淡的高麗菜味道撲鼻而來。他想,他和傑克同樣都有胃痛的問題,特別是每天來這裡喝咖啡,不論規定內最少喝1杯,或者由於其他因素喝了兩2-3杯,他原本就胃部虛弱,仍然得在胃食道逆流和胃潰瘍之間來回擺盪。

 

他明知道,每日都會遇上這種必然的困擾,照理說,他應當把胃腸藥帶著身上的,這才符合有備無患的做法。也許,這種爛事發生太多次了,致使一個道上的大哥對他說:「湯姆啊,咱們在社會上打滾,眼睛要放亮一點,做事情不可衝動,不要胡亂發火。保住身體最重要了。」

 

在湯姆看來,這位大哥分析得很有道理,他也很想按照這個規律走。不過,他終究克制不住莾撞的壞習慣,原本只是一件小事情,最後卻釀成大問題反撲回來。儘管如此,湯姆還是從各種苦頭中學到了教訓。例如,他接受傑克及時的善意就是了。他並沒有因此忘乎所以,反而提醒自己要有所作為。

 

吞下藥丸之前,他刻意地站了起來,半側身子轉向咖啡館內場。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克萊斯勒看見他在做什麼。他拿起一個糖包,並撕開了切口,往自己的咖啡杯裡倒入,這個動作輕妙又連貫,像廚師往炒鍋裡摻入鹽巴那樣。接著,他快速朝周遭掃了一眼,發現了本館的員工----黑色馬爾濟斯犬,像蘇聯老大哥正看著他,更具體地說,馬爾濟斯犬正與他四目交合,無論是他吞服潰克精藥丸的樣子,喝著加入糖包的美式咖啡,牠全看在眼裡,任何的小動作,都沒敢遺漏。

「湯姆,好了點吧。」金髮傑克問道。

「嗯,有啦。」紅髮湯姆清了清嗓子答道。

說完,湯姆坐了下來。傑克馬上欠身低聲說道:「其實,我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要不我怎會隨身帶著胃藥呢。」

「……哎,老大就這麼規定了,我們只有服從的份哪敢頂嘴?真要還嘴的話,等於自找死路。」湯姆抖了抖腳,略顯警戒似的說道。

「是啊,咱們是差點沒了命的人,僅只一次,就叫人吃不消了,哪敢再犯呀。」

看得出來,這兩個奇異的年輕人談話的時候,態度很不自然,而且刻意模糊語意,彷彿在話語中加了密碼,不讓鄰座的人聽出什麼似的。

湯姆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幹了陽奉陰違的假動作就被老大捉包的慘事來。每次他想起這恐怖的經驗時,就會不由得心驚肉跳起來。他們比誰都更體會到,一個曾經對別人施以暴力的人,卻因某種錯誤和倒楣的機遇,被另一種絕對暴力所壓垮而轉為悲慘的脆弱性。

具體而言,「柏拉圖咖啡館」是他們鬼頭幫旗下的堂口之一,它的功能作用很多,由少幫主克蒂斯勒一手掌管。換句話說,包括湯姆和傑克在內的這幫兄弟們,每天上午11點,不管是不是已經吃過早餐,或者正餓得兩眼昏花,他們都得準時來這裡報到。據知情人士透露,這種點閱召集式的內規來自幫主凱迪拉克的考察:他看到早期市內的轄區警察,總是騎著警用機車來到固定的巡邏點,快速地打開鐵製小型巡邏箱,抽出白色橫格式的表單,然後抄起胸前的原子筆,一陣龍飛鳳舞似的簽了名,巡邏與簽到任務才算完成。

 

於是,幫主從中得到了靈感,並且進一步俢改,用它來規範幫內的手下。他是個謹慎的人。儘管制定這個內定,他一個人就能決定,不過,他仍然把好朋友魯賓卡的見解,奉為最高的意旨,因為魯賓卡在耶魯大學拿到了政治學博士,在他們這些沒有文憑,學歷低下的人看來,沒有能耐又沒喝過洋墨水的兄弟人,政治學博士是何等偉大的頭銜,這頭銜本身就是權威和說服力。魯賓卡對他這樣說:「老大,你幹得真漂亮!這是幫主樹立權威的時候,也是咱們鬼頭幫內用它來鞏固向心力和忠誠的時刻。」

 

再說克萊斯勒作為鬼頭幫的接班人,雖然有繼承父業方面的優勢條件,他仍有隨著身份而來的負擔與煩惱。他操持的範圍很廣,從咖啡豆的進貨、成本管控、雇請打工人員沖泡咖啡、水電雜費的開銷、資產負債表、損益表都得精打細算。他曾經想過,好吧,即便幫派裡的兄弟每日都來捧場,可以造成生意繁榮的假象,但僅只固定班底的撐持是不夠的,他還必須設法爭取到更多咖啡族顧客才行,否則很快就會惹來附近鄰居的白眼和閒話。

「嘿,你們瞧瞧,克萊斯勒根本沒本事嘛,兩條腿夾兩個睪丸,只會依靠他流氓老爸的關係……。說明白點,看上去,他是個好手好腳的人,其實,就是個沒用的廢物!」

這種批評有幾分正當性。在他沒有憑實力闖出一番事業之前,人家在背地裡批評他,用無情的語言取笑他,他都得像沉默的石獅子那樣概括承受。這種變化莫測的壓力,使得他近年來患了胃病。

去年冬天,湯姆和傑克幹了一件蠢事。那天上午,他們一起來到了柏拉圖咖啡館,先是公式化點了杯美式熱咖啡,接著,悠哉得意地坐下來。他們各自點燃了一支香菸,快速地吸了兩口,半仰著頭噴吐淡然的青煙,彷彿這是他們唯一的樂趣。沒多久,打工小姐送來了兩杯熱咖啡,照例遞上糖包和奶精,走回館內之前,總要玩耍一下她手上的黑色托盤。但是,這次他們倆少了一個必要的動作:撕開糖包和奶精以後,必須朝店內示意一下:「你瞧,我們把這兩個甜糖加入咖啡裡喔」。湊巧的是,那時少幫主好像不在店內的樣子。真的不在嗎?他們倆再次打量了幾次,生怕由於角度或逆光的緣故而做出誤判。不過,他們倆再次定睛打量,仍然沒發現少幫主的身影。這時候,他們似乎很有默契,並發揮著兄弟互助的精神,來個虛晃一招,動作自然地做個樣子,然後將這兩個令人反胃的東西,像變魔術似地塞入了口袋裡。

他們原以為這樣做是天衣無縫。但是有成功,就有意外。

克萊斯勒前天晚上好像吃壞了肚子,而來開店之前,的確在自家馬桶蹲坐了很久,將近1個小時左右。他來到店裡,忙了一會兒。忽然間,他直覺到自己要拉肚子了,便快步往大樓內的公共廁所直奔而去。也就是說,在那個時候,少幫主當然不在店裡,而是跑去公廁裡拉稀湯汁了。

 

他們倆為自己的魔術戲法而自鳴得意的時候,一直蹲守在他們前方的契卡,卻發出凌厲的目光盯著他們。

糟了!為什麼沒發現契卡?這樣一來,他們違反標準流程的作為,牠豈不是全看在眼裡?那隻黑色馬爾濟斯犬叫做契卡。這個名稱很有來歷,聽說是幫主的政治學博士朋友魯賓卡起的名字。

「怎麼辦?」湯姆說。

「該怎麼才好?」傑克輕輕嘆了口氣。

「……」湯姆說話結結巴巴,他知道契卡很聰明,不是一隻單純的寵物狗,牠聽懂人類的語言,善於傳遞各種訊息。

傑克開始故作鎮定,並安撫湯姆說,「不會有事的,兄弟。」只是,聽在湯姆耳裡,並非如此。他確實感知到傑克在微微顫抖,彷彿他的話語剛剛發出,就被不安的情緒給占領了。

克萊斯勒終於回來了。看得出來,他走路的姿勢不對勁,臉色變得蒼白了,走路時身體往前傾,像是抵不住強風而折彎的孟宗竹。不過,這與他拉肚子沒關係,重要的是,他與契卡四眼相對了,很快又從契卡的眼裡讀出了什麼,這才是最稱奇的本領。由此看來,難怪湯姆和傑克一發現契卡在場盯梢,從那一刻開始,他們倆就更忐忑不安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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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17日 星期一

 像撥開濃霧那樣翻譯日本文學小說

 

我每次在文大中日筆譯班授課時,總要半認真半開玩笑說:同學們,我認為精通日本語文和又能恰如其分地翻譯日本文學小說的人,他們一定是很有耐性的、聰明絕頂的人。不需我多加說明,對於日本語非母語的我們而言,要確實掌握日文中時常出現的一詞多義、晦澀、曖昧不清、婉轉、細膩的語境(表達方式)有如體弱者欲攻山頂的困難。

 


以《行家本色》「專業修鞋師傅」專輯為例:一名患癌的年長女性(醫生宣告其壽命僅剩一年),她生平鍾愛女性長筒皮鞋,某日來到了專業的修鞋師傅店裡。她告訴修鞋師傅,自己將不久人世了,她想把這雙愛鞋留給獨生女兒做記念,但她的鞋子尺碼大了些,需要縮小鞋底尺寸,讓女兒走起來舒適。在我們外行人聽來,這是臨終之人樸素的想望,修鞋子師傅應當可以勝任的,但把鞋子由大改小很費工,等於重製一雙新鞋子。修鞋師傅是個善解人意的好人,他很快就完成了第一階段的修改,通知委託者的女兒來試穿走動,看這樣修改是否滿意。

 

委託者的女兒試走了一下,表情平平淡地說,「かわいい。」如果我們不在現場,像修鞋師傅那樣覺察到委託者的細微表情,或者僅從文本上讀到「かわいい」這個形容詞,八成會認為這顧客是在對師傅手藝的讚美。不過,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在日本修鞋師傅聽來,這個「かわいい」,其實就是美中不足和小小遺憾,他必須做到完美滿足顧客的需求才行。看到這裡,我心裡有點震撼和感嘆,只有他們日本人才能抓得住這種語感和氣氛,我的翻譯之路還得精進才行。順便一提,留學美國的朋友凱文說,他很想讀山崎豐子的長篇小說《不毛之地》,但是不懂日文,又聽我說山崎的日文小說不容易讀懂,於是,他找來英譯版小說,果真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快感。所以,從那以後,凱文就更同意我的說法:精通日本語文和又能恰如其分地翻譯日本文學小說的人,他們一定是很有耐性的、聰明絕頂的人。(20246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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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16日 星期日

 我與藝妓之書

 


晚間,從書架上找出了兩冊介紹藝妓的英文書,仔細翻了翻,原來那是多年前我短暫停留美國期間,某日下午,由朋友帶領在洛杉磯的舊書店購得。說來慚愧,從那以後,這兩冊大開本一直被我冷落,沒有靜心細讀。必須說,現在我把它們重新拿出來,只有兩個目的:其一,向它們致歉(正如上述);其二,雖然時間由我決定,但是整理舊書物件,不能就此鬆懈下來。(20246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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