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窮後工進行曲

 我認識的醫生朋友不多，C這位留日前輩就是個很特別的人。他出生於醫生世家，家境極為優渥，照理說，以其資質條件應該可輕鬆考取台灣的醫學院，畢業後，先在大醫院歷練數年，回去接管他們家族的醫院。不過，C卻選擇了冷門的園藝系，希望將來成為園藝造型師。只是，其父並不認同其長子的園藝之愛，所以，將近四年期間，他們父子從不正面碰觸這個內傷外癒的心結。直到C大學畢業，到金門島服兵役二年後，他才受神啟示般的體會到父親的期許，決定報考日本的國立大學醫學系。

 有志者事竟成。C奮鬥了兩年，終於考上了國立大學的醫學院，經過七年修習，又在大型教學醫院眼科部累積豐富經驗，自此展開輝煌的人生，那時，我打趣地說，上天賜你一雙巧手，讓你放下園藝工具，又拿起手術刀。二千年左右，C大概太想念家鄉的米粉和貢丸，與其妻子返回台北定居，在署立醫院當眼科專科主任。前些年，他逢人便說想過退休的生活，所以，平時就畫油畫作陶捏壺。我看過他的作品，他做得有聲有色，看來他是個有情義的人，沒有辜負上帝賜予他的那雙巧手。

 

有一次，我到他家小坐，聊談時，他說很喜歡井上靖的歷史小說，如有機會的話，我能否代為引薦，他也想嚐試翻譯。當下，我鐵口直斷地說，你不適合筆譯這個行當。他反問為什麼不適合。我稍為修正地說，與其說不適合，應該是你做不了，因為你不缺錢，不缺錢的人，自身就無法形成正向賺錢的力量，不僅如此，還下意識地漠視或推翻出版社的截稿日期。他不服地問，除了這個（不缺錢）的因素，真的就辦不成了嗎？我說，有的，除非你有宗教般的獻身精神，對於翻譯有著神聖的敬愛，否則你譯不到三百字，心理防線就會自行崩潰了。他了解我的性格，因此，沒追問我是如何辦到的。最後，他說出於興趣而翻譯如何歸類？我說，非專業屬性的翻譯，就是老人的娛樂。只能是老人的娛樂？我說，比起臉書上各種顏色的廢文瘋語，這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它可以有效預防失智，你強調保養眼睛的重要性，我認為捍衛清醒的頭腦同樣重要。（2022年8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