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25日 星期一

哲學家的戰場----三木清

不久之前,我突然興起寫作的念頭,以題為「肉身如何穿越戰場」,介紹日本京都學派的哲學家三木清。嚴格說來,我開筆之後僅寫出了兩三百字,便停頓了下來。我知道這很大原因在於,我尚未完全展讀《三木清著作集》,對於閱讀相關論述,極其有限,思考不夠深入,談不上深刻見解,自然得出停筆的結果。對此,我是欣然接受的,沒有任何負擔,或者泛起焦慮感。畢竟.撰寫文章與批量製造不同,撰者在寫作過程中,享受著與人物對話的特權。隨著話題的逐步開展,他們就會一起進入共有的歷史時空,一起經歷那個時代的恐懼。由此說來,這種經驗很有意思,不作為亡者的對談者,就將失去這些失而復得的歷史碎片。換句話說,我若要知道哲學家消亡之前的精神歷程,我必須付出更大的耐心,如考古學般的毅力,否則不可能發現或者領悟的更多。

例如,我從日本現代思想編年史當中,看見了三木清死在獄中的消息,雖然這是發生在1942年的事情,但現在就我讀來,仍然感到無以名狀的震撼。三木清於1942年,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為〈認識戰時的基調〉,引來了軍部的忌諱,但繼續在《中央公論》雜誌上全力批判。其後,他被徵調到馬尼拉投入慘烈的戰爭前線。1944年,不幸向他迎面撲來,他失去了妻子,帶著兒子到鄉下疏散,在避開空襲期間,繼續書稿〈親鸞〉的寫作。然而翌年,他遭逢了更大的災難。高檢署以他幫助假釋期間出席治喪的受刑人高倉輝逃亡為由,指控他違反《治安維持法》而將他拘留,後來經由東京巢鴨拘留所(注:現今該址為池袋陽光大廈),同年六月,移送至中野的豐多摩監獄。根據相關資料指出,豐多摩監獄的環境衛生極為惡劣,三木清原本即患有疥癬,這個病因又導致其腎臟病惡化,還遭受陰險的刑求,於1945926日,他被發現從監獄獨居房的臥鋪摔下來死亡,享年48歲。他的遺體入棺兩日後,由編輯布川角左衛門借來拉車,由東畑精一收留,運往高圓寺三木清的家裡。


當日,法國文學家和評論家中島健藏也來到三木清家裡守靈,根據中島健藏的說法,有個青年對於三木清被警視廳拘留以及到七月下旬送往附近監獄的情形非常清楚,該青年說,獄方明知三木清罹患疥癬,卻用未經消毒的毛毯覆蓋,導致其傷口感染惡化。此外,三木清生前與朝日新聞記者尾崎秀實、哲學家戶坂潤、社會運動家松本慎一頗有交情。松本慎一認為,日本的政治犯受到不公正的對待,因而向文學戰友們提議,他想向以美國為首的聯合駐軍提出「即時釋放政治犯」草案,呼籲執政當局立刻改善。但是經由討論,他們認為在此時提出這項草案,能過於貿然唐突,因此這份草案就此擱置下來。話說如此,當聯軍總司令GHQ知道三木清猝死獄中的消息,依然極為震驚,經過調查,各獄所中確實有不當刑求的情事,這揭示出日本舊政治體制的弊端,從那以後,執政當層整肅政敵的氣焰消退了不少。進一步說,《治安維持法》這部死命扣住知識人腦袋的惡法,經由三木清悲劇性的犧牲緊急廢除了。而這遲來的正義和光明,倒是令人感嘆萬千。19469月,三木清的思想戰友們為他舉辦了《三木清著作集》紀念演講會,那一天,在共立講堂的會場上,擠滿了專程來此悼念哲學家的聽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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