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巨人 

 

幾乎所有熱愛做學問的人，多半想成為知識的巨人，不管這些學問後來是否化為著述問世，懷抱如此願景本身就體現著高尚與美好。但是有人要問，有了雄心抱負，我們要怎麼做才能成為知識巨匠之所是？我也關注這個問題，讀了許多偉大學者的傳記，至今仍然沒有找出答案。不過，有些頂尖學者的讀書經歷，似乎能為我們提供線索。例如，馬克斯．韋伯在中學時期就讀完黑格爾全集，這種通讀全書的精神毅力，著實令人敬佩，退一步說，即使現今有中譯本《黑格爾全集》赫然擺在面前，號稱熱衷哲學的成年人未必就會閱讀。坦白說，有時我們僅看到大部頭書如高山聳立，就要繞道而行了，何有資格要求一位中學生，開動強大的鋼牙一寸寸啃掉堅硬的大部頭全集？

 

我從韋伯勤於治學的傳述中，得到了一個靈感：要成為知識巨人有兩個條件，其一，那個人在上輩子已經博覽群書，來到這一世之後，前世的習性猶存，他又不知疲倦的治學，自然成為一代偉大的學人。其二，沒有前世習性的累積，就必須在這一世辛勤而持續累積。我想，現今大部分的學者都屬於後者，以奮勉精進來成就自身。

 

在此，我想介紹兩部好書。其一，渡部昇一（1930-2017）的《青春の読書》（新裝版）。這部厚書為師友三國大介所贈，內容記錄渡部教授的讀書歷程，出版社的書腰文案，以這就是「知識巨人」與「讀書專家」的起點，敬稱渡部一生好學的精神姿態。在書中，作者敬佩地提到德富蘇峰（1863-1957）的歷史寫作的精神。德富蘇峰費時四十年寫就百卷《近世日本国民史》，絕對稱得上是一項偉大的業績。渡部說，他就讀上智大學研究所時期，在六本木的古舊書店，以3000日圓購得戰前版（明治學院）50冊《近世日本国民史》，但學校宿舍（二名碩士生合住）僅有三坪，沒有空間安置，只好寄回老家（山形縣鶴岡市）。他自述，到了三十幾歲，他才擁有自己的書房來展讀這些大部頭。後來，渡部出版了《腐敗の時代》（文藝春秋，1975）一書，書中收錄〈真の戦闘者．德富蘇峰〉一文，它是戰後（戰前論壇把德富蘇峰視為戰犯）逆風而行高度評價德富蘇峰的論文，德富蘇峰的長嫡孫讀後大為感動，要求與渡部會面致意，他們曾在新宿プラッツア．ホテル相談甚歡。

 

其次，就是末岡實教授的贈書：德富豬一郎的《織田氏時代》（三卷本）。這三部織田信長的史述，亦即百卷《近世日本国民史》中的三冊。幾年前，末岡教授有感於體力時間有限，特地空運寄贈予我，希望這套書對我的閱讀（研究）有所幫助，在此我由衷感謝三國大介、末岡教授的美意。這輩子，我未必能成為知識的巨人，但我可以勇敢自信地向它接近。（2023年10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