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2月9日 星期四

 我與雜草的關係 

前幾年開始,作家辜振豐兄台北嘉義兩地而居,一則孝行老母親,一則半隱居讀書寫作,這是我這個世代所憧憬的生活方式。我的詩友何郡民雄出身,一直想在退休移居龍潭潛心寫作,因命運之神另有安排,現今仍然在喧囂的新北市郊。而我,也有歸隱山林的夢想,實踐晴耕雨讀的願望。所以,移居台東的朋友,每次見到我,就打趣地說,何不如來台東務農?即使短時間租地種不出農產品,打打零工也能過日子。這個提議尚好,但是我的羈絆太多,一時半刻無法做出斷、捨、離,只好等待時機,耐心續看天年。

 


在我看來,說到回鄉種田就必須談到農民與田間雜草的關係了,因為它們是一種特殊性的關係,一種除之而後快與頑強抵抗的拉扯的關係。後來,振豐兄返家除草的經驗,才推翻了我自以為是的雜草觀。去年,他說朴子鎮衛生所來函,他們住家旁所屬空地雜草叢生,容易滋生蚊蟲,必須限期清除,否則將予罰款……。就這樣,他不得不乘坐高鐵回老家(幸好不需披星戴月),放下書籍離開鍵盤,在南方灼烈的豔陽下,戴上斗笠掄起袖子,揮動鋤頭與鐮刀,一鏟一鏟地把它們幹掉。他們家旁空地上雜草清除之後,這樣又過了一陣子,至少沒收到衛生所的通知單。但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堅韌的雜草們不等第一輪春風吹起,也不通知衛生所和土地持有人,竟然連夜密謀造反了。人在永和的振豐兄,打電話回家關心獨居的老母親時,得知衛生所又捎來限期除草令了。他真是不勝其煩了。瘋長的雜草竟然如此難以對付!於是,他再次展開了一次揮鋤斬草的勞動,沒有馬克思所宣揚的偉大的勞動性,只有被灰蚊黑蟻叮咬的痛與癢。

 


三日前,與振豐兄聊起寫作與出版策略的細節,結束通話前,我又舊話重提,問起他們家雜草的事來。他說,雜草的問題已經解決了。我好奇追問原因,原來那塊閒置空地衍生的問題頗多,雜草未大舉入侵時,有可疑車輛進入,擅自將其當作免費停車場,有時車子就擋停在鄰居家門前,鄰居以為是其親戚的車輛(要停車也應打個招呼),一問之下,竟然是外來的幽靈車,真想掄起鐵錘朝怪車一頓毒打。為了解決這些難題,振豐兄索性在空地鋪上鐵板,披蓋支起鐵皮屋,外面加固鐵片圍牆,解決了雜草侵擾的問題,阻擋了怪車亂入的困窘。原來如此。具體說來,我的雜草觀是建立在農民田間與雜草的關係上,手段和方法自然受到制約。例如,我們可借用帶有善良意味的鋤頭(不趕盡殺絕),當然也可使用有恐怖殺伐聲響的除草機(但我母親不會使用除草機,那時也沒錢購買除草機),或者使出致命的除草劑等等。總而言之,我們不是市區住戶,不是空地持有者,就不會想到以鐵皮鐵板來壓制生命力極強的雜草大軍。不過,當我這樣在批評雜草的惡行和恣意侵犯閒置空地,尋求靈方妙法要治理雜草的同時,我不由得想起了金盞銀盤(鬼針草)來,童年時期,我們就地取材摘下其凋謝的花刺(上面結上許多細長堅硬的種子,呈放射性排列和針狀突刺)當小飛鏢,射向同伴的衣服取樂,而對於這樣遍地連生的雜草野花,我不但不予譴責,還要給予連續的掌聲,因為鬼針草一眾與我的童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202329日)



 

延伸閱讀:《柳宗民的雜草記》上/下(四川文藝出版社,20173月)《柳宗民の雑草ノオト 》単行本 (每日新聞社,2002121日)、《柳宗民の雑草ノオト (ちくま学芸文庫文庫 20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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