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酒宴之日本力與臺灣力
元旦晚上八點許,一眾朋友在六條通吃完大餐後,順道(專程)來敝茶行小坐。這批來客分為三派:尚有理智成分的醉酒者最坦白了,他們一落坐即說想喝點熱烏龍茶解酒;其次,即咖啡因恐懼的人,他們不喝咖啡不沾茶(我私自給予定義,他們應該不是清教徒,而是世俗世界的禁欲主義者),說只要喝下有點咖啡因的飲料就要失眠,痛苦得開始懷疑人生。所以,對於這些清風派的朋友,我表示深刻的理解,以有益身體的牛蒡茶招待,因為牛蒡茶不含咖啡因,而且生津止渴溫潤腸胃,尤其在結束深夜的酒宴,放心喝上幾大杯,通常都能獲得一場美容覺又能奇夢成真;第三種即激進的酒豪鐵桿派----T君。當你關心地說,你喝醉了,快喝點熱茶解解酒吧,他立即反駁說,我沒可喝醉喔,幹掉半瓶蘇格蘭威士忌根本不算什麼,68度高粱酒我都不放在眼裡,40度的酒精能起什麼作用?他的言外之意是,我勸請他喝幾杯熱高山烏龍茶(哪怕沖泡一斤12000元的高山茶)解酒,等於坐實了他是酒醉的俘虜,最後還得背負酒徒的污名。通常,遇到這種鐵衣衛的朋友,我決不勉強他,而是順從他的意志,不遞冷熱茶水,不請他坐下(他根本不坐,站著即清醒的標誌),一面迎面接受他噴來的酒氣,穩若阿里山的收聽他的提問。
T君就是這批來訪朋友的要角之一。嚴格說來,T是個商學人才。他於1986年至東京留學,取得明治大學院碩士學位後,進入日本的頂尖綜合商社上班,從基層幹起,去年已進升至台北營業部經理,用業界行話來說,他已經出人頭地(可惜他不像「中俄外交關係上不封頂」官宣中的「不封頂」,台灣人升任日商經理「部長」一職,就算「封頂」亦是高層之人)。T君一進門,看見我正在看書,一副神情疲憊的樣子,問我是否又在趕稿啦。我當然說在趕稿,而且拚得要命哩,否則我疲勞的神色就會失去正當性,不能以此為招待不周的理由。為了取信T君,我轉過頭去,出示我有點圓禿的部位。T君說,真的耶,精神壓力還真不能小看,曾經面目俊俏的秋風君也老了。保重,保重啊。我接受T君的慰藉,但幾經思量還是勸他,這把年紀少喝酒為妙,自己若中風暴斃毫不足惜,拖累家人就不好。看得出來,此時他一面噴著酒氣,一面在琢磨我的隱喻。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出招了:聽說秋風君經常到東京的古舊書店掃貨,你的意圖為何?我說,原因很簡單,購書讀書寫作是我快樂的源泉,日本的古舊書就是我最大的源泉之一,它如同流入我家浴池的溫泉,連雪國的猴子都懂得享受溫泉了,我的養生之道豈能輸給猴子呢?他點了點頭,但冷不防向我射來一箭:那麼你認為日本的文化研究優於台灣的研究水準嗎?哈,T君,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醉頭到開始踩七星步了嗎?在這方面,我只能說日本與台灣各有勝場,如果真要拚出勝負的話,我認為只有堅實做學問的人,願意長期不知疲勞投入研究,不計較個人利益的人,才是最大的贏家。日本人有卓越的日本力,我們臺灣也有傑出的臺灣力。與其說兩力相爭,莫如說兩力可互為借鑑,這是我所定義的各有勝場的雙贏。我敬愛的T君啊,你能不同意我的意見嗎?你不覺得深夜的酒宴後,聽秋風君一席談,勝讀十年書嗎?大概我說這話的時候,採取抑揚頓挫的技巧和策略吧,T君似乎被我唬得有點愰神了。(2023年1月3日)
標籤: 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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