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幀及其智識人生 

 

每個人對於時間消失的感受不同，不管這種感知源自何種生活（生存）狀態，總而言之，過了中年以後，我覺得歲月如梭這句話仍然活著，而且活得很體面，沒有因流行語被打趴，把它變成了死語言。所以，我必須強調時間過得真快，送走忙碌的一年，新年的一年又到來。

 

上午，一隻灰鳥立在我家窗台上跳來跳去，我見牠形跡實在可疑，三十秒後，按捺不住向前問道：「鳥仔，你不畏冷嗎？來這裡做什麼？」牠說，「哈，鳥兒怕冷，還有資格成為鳥類？你應該是問我來此的動機吧？」我說，「鳥仔，你真是一語中的，我就是想知道你真正的動機？」牠沉默了一下，接著用幾乎我聽得到的聲音說，「聽說，你們作家很會吹牛，擅長搬弄修辭學，一年到頭寫不到幾篇文章，對外界說自己多麼厲害什麼的，這真有其事嗎？」聽到這種挑釁的話，我心中很不服氣，「你有什麼事實證據？」牠說，「我又不是犯罪嫌人，或者倒楣連連的被告，出示證據與我無關。」我追問，「那你憑什麼這樣說？」

 

牠笑了笑說，「我同灰鳥聯盟的兄弟說，經過牠們進行長期實地調查，以前的作家沉得住氣，可以鎮日坐在書房寫作，就連把自己的屁股坐成了大餅也不計較耶。坦白說，他們這種精神連我們鳥仔都佩服不已。」我說，「你是意思是說，我這一代的作家不安於室，不夠用功嗎？」我看鳥仔沒答腔，於是轉過身去，做了一個翹起屁股的姿勢，「鳥仔，你仔細看一下，我的大平屁股合格嗎？」可能是我措辭過於凶悍，有點嚇著了鳥仔，但牠似乎懂得知其進退的原理，旋即運用高度的政治修辭說，「不，老兄，你的大餅屁股簡直是人間極品，堪稱作家的典範呀……」我對於鳥仔的暗諷有點反感，「好啦，別拐彎抹角了，有話快說吧。」鳥仔換了一種鄭重的口氣，「比起作家做文化創業生意賺快錢，要求自己開發更多的智識文化生產技術來得重要吧。」聽到這裡，我有點火了，「提升智識的生產力談何容易？瞧，我的臀部扁成這個樣子，都沒什麼文化產能了，你叫那些豐臀美肌的作家們如何是好？」最後，鳥仔欲結束這場激進而危險的對話，語調平穩地說，「如果，真的無法把屁股坐扁坐平的話，聽說用裝幀的方式俢飾也不錯。」我沒繼續反駁，心想，這隻鳥仔真有兩把刷子，牠竟然善用裝幀的美名敲打我那可憐兮兮的臀部啊。（2023年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