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門與熱門 

 

午後，繆斯女神突然來訪，要我說說在筆譯班課堂上與學員互動的情形。

我欣然接受這個邀請，快速地翻找往事的日記簿。這次，運氣真好，我一下子就抵達對話的現場了。 

多年以前，每期筆譯班我授課結束之前，總會給同學做個總結，表示老師與學生都必須面對事情的理解與了結。當時，我以極大的熱情鼓勵筆譯班學員們，期許他們將來投入翻譯這個事業上，但話音剛落，其中一名學員面露憂色問道，「老師，可是我學的是冷門的學科該怎麼辦呢？」那時候，我直截了當說道，「那你就想辦法讓『冷門』變成『熱門』吧。」據了解，那位同學日文系畢業後，到日本取得美術碩士學位，返回臺北兩年了，還沒找到理想的工作，報名文化大學中日筆譯班希望藉此機會尋得轉機和人生導航。 

坦白說，我不是通靈人士，無法完全感知這位同學的全部想法，又或者是否理解我這個愛開玩笑的老師以強人姿態作答的隱喻。事實上，我的想法很簡單，你明知美術是個冷門學科卻選讀了它，即表示你是在意志清醒下所做的選擇，應該欣然接受它的藝術薰染。要不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你做決定的時候，冷不防，背後吹來了一陣陰風，一團肉眼不見的病毒，蒙蔽了你的神智，你才陰錯陽差走入那個冷門之宮。若果如此，我絕不會予以苛責，也沒有這個立場。試想，有良心的人，豈會對喪失心志之人，說出殘忍的語言呢？

 

然而，我必須承認，出於性格我的話語總帶有強人而為的色彩，那種不信青春喚不回的倔強和蠻勁，明知恨鐵不成鋼是客觀事實，我卻主觀認為它最終會成「玉鋼」，成為打造日本刀的關鍵材料。而這個偏誤和強人所難的期待（高壓），也反映在我的親朋好友們。他們技巧高超對我漸行漸遠，將與我接觸視為畏途與危險，膽小的朋友甚至把我當成可怕的攔路虎呢。時光飛逝，不知現在這位同學是否已完成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超克」，並憑其持續不知疲倦的熱情，將那個冷門之宮烘暖成熱門的宮殿了？最後，繆斯女神向我迸了一句：「秋風君，你總是言行不一，你勸進筆譯班的同學要逆冷迎熱，自己卻鎮日讀冷門書籍，難不成你身上有取用不竭的熱能？」對於這種暗含陷阱的提問，我通常都小心翼翼應對，最好方式即是自始至終保持神祕的微笑。我心想，誰能抵擋住神祕微笑的力量？（2023年1月18日）

 

延伸閱讀：沈默《高貴的言辭----索福克勒斯《埃阿斯疏證》（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