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非政治學的烏龍茶
依我觀察,在疫情暴發之前,台灣每逢有大型政治選舉活動,品相不起眼的烏龍茶,總發揮著親和力的作用。候選人競選總部或較小辦公處所,幾乎都配備香菸、糖果、餅乾和老人茶(烏龍茶),以招待來串門子的選民:一台小型鐵製泡茶車(內裝小桶瓦斯),一把鋥亮不銹鋼大壺,一只朱色陶土茶壺,桌案旁擺上幾個直筒茶葉罐(半斤裝)和未開封的茶包,僅只這些配額就如同構成和組建親民部隊。在這些必備品中,以中焙火烏龍茶最為稱職,因為這種茶很耐泡,泡得(單寧酸盡出)發出苦澀味,照樣受到老人們的捧場。說得也是,人家免費供應茶水,吃喝拿用的人豈有資格對此說三道四?
在我岳母經營茶行的時期,中盤茶商Z就享受過這樣的好風光。他說,十餘年前,每次舉行地方選舉,他特別忙碌和充實,三天兩頭,就往各競選辦公處送茶,三十斤五十斤的遞送。當時,他用摩托車每日載送茶葉,油煙土塵撲身,都覺得幸福無比,有時在等號誌燈的時候,他都覺得摩托車可能受壓過重,發出退休者常有的氣喘聲。Z做得的好生意,不全然因其老K黨的政商關係,愛茶聚財有道的立法委員,偶爾晚上給他電話下單,要他送去10斤頂級福壽山高山茶,為了頂住門面,他放下摩托車改用高級車載送。這樣一來,既能完成實質交易,又能大幅提升茗茶和茶商的身價。
在那時,台灣社會流行一種行賄方法:贈送茶葉禮盒(茶葉罐內裝巨額現金),以獲取各種標案或不法利益。後來,某角頭大哥領悟力極高,頗有語言學的稟賦,巧妙改動茶葉罐的代稱,以此暗示長管槍枝:阿弟,你去山上工寮,把我的茶葉罐拿下來。不過,強中自有強中手,高山之外有雲天,台灣的檢調人員,毫不遜色於美國左派理論大師喬姆斯基,一下子,就識破了大哥的密碼,將大哥送進了牢獄,讓他繼續研究台灣烏龍茶的特色。Z表示,他給達官貴人送去頂級高山茶茶葉禮盒,純粹商業行為,不帶任何政治色彩,至於他們如何運用茶葉禮盒,他自然不得而知,如果他們來個偷樑換柱,還真一點辦法也沒用。所以,有高度政治警覺性的茶商,為了不被捲入政治的泥沼,通常不用印有自家店號(標籤)的罐子,以公版的罐子禮盒,屆時真的出事了,你就有100種脫身的說法。
然而,這些屬於茶商的輝煌業績,隨著時間的推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年輕人樂於(便宜)消費的飲料茶,將傳統飲茶推到了市場經濟的荒涼之地,加上近三年疫情肆虐,日本對進口台灣烏龍茶管控的技術操作(刁難),台灣烏龍茶的生產者和茶葉零售商元氣大傷,Z的生意一落千丈(我家也是)。換句話說,這幾個因素疊加起來,有如送走了惡浪又來海嘯,台灣烏龍茶的市場,早已失去非政治學的領域,現在,又面臨消費力不振的衝擊,其實有老店(如出版社)倒閉,一點也不是新鮮事。那怎麼辦?Z對此沉默不語,但我率先打破了沉寂,我寧願把悲觀丟在路旁,用樂觀的精神與肉體,迎戰晦暗未明的年代。(2022年11月16日)
標籤: 隨筆
0 個意見:
張貼留言
訂閱 張貼留言 [Atom]
<< 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