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敘黑格爾先生 

我總覺書籍真是奇妙的存在，它如同老師和朋友一樣，總在你困惑或需要的時候，適時為你提供解答，給予小小的精神解放。

 

1986年左右，我在台北購得四卷本《哲學史講演錄》（正體盜版），心情十分快活，因為我終於可以閱讀黑格爾的哲學史論著（儘管是中譯本），至少不必依賴左派批評家的轉述，暫時推開階級鬥爭論和意識形態的侵擾，給自己一個機會，好好地聆聽黑格爾的遠距教學。這是我第一次閱讀黑格爾的論述。在仰慕大師的敦促下，我大概花了三個星期，才讀完這四冊巨著，書頁裡盡是我塗黃劃紅的記號，可見我是採用狼吞虎嚥般的讀法。不過，現在若要我簡述這部書的要點，我真的不知道應當從何說起。

 

坦率地說，在三十餘年後的今天，《黑格爾講演錄》主要內容，我尚能記得一二，具體內容則毫無印象，但我必須說，初讀該書最大的震撼就是切身感受到哲學史家學問的淵博。在我看來，學問的精深可是一種持久的善行，它以鼓勵後輩治學不倦的動源而存在。若不是這樣，黑格爾駕鶴西歸已久，也不曾渡海來台授徒，但他萬萬想不到的是，一個陌生的台灣青年帶著他的著作來到東京，打工結束後回到簡陋的租屋處，照樣鬥志昂揚地閱讀他的歷史講義呢。

 

另一個與黑格爾相關的書話。

2016年，我至東京國分市探訪恩師津野先生，聚餐結束後，我急切地到車站大廈八樓紀伊國屋書店，看看有否好書現世。果然，在平擺的書堆中，長谷川宏的《日本の精神史》上下冊，旋即吸引了我的注目。我快速翻讀了幾頁，內容豐富多彩，值得日本文化研究者參考收藏。當然，對日本美學感興趣的作家朋友，有必要購買一套，可省下走許多彎路（不要彎道超車）。回到台北後，有空的時候，我隨手讀個幾章，有了些小感想，長谷川宏的論述風格，不純然是日本式的，行文間透顯著語文學特有的韻味。在我下載《哲學史講義錄》日譯本時，我找到了岩波版《歷史哲學講義》封面，該書出自長谷川宏的譯筆，這小小的偶遇，使我既高興又驚訝。原來，黑格爾在日本也有傳人，長谷川宏精譯其書，難怪撰述《日本精神史》的筆觸散發著雋永的哲學味。有了這樣的機緣巧合，我似乎可以說所有愛讀哲學書的朋友，讀不懂黑格爾沒關係，擺著放著也無所謂，只要你有此誠心，有一天，他老夫子就算不給你附身，也會為你托來美妙之夢。（2022年9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