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譯本的技術是這樣煉成的
有朋友好奇問我,你能通讀日文為什麼還需要閱讀中譯本,尤其是中國翻譯的版本? 我知道這位朋友的弦外之音,於是補充說道, 所謂人生有涯學無止境, 而且作為一名認真的研究者,我不只閱讀中國譯者的中譯本,也閱讀臺灣譯者的中譯本。不只是我
,大凡有豐富經驗的日文譯者都知道,從比較閱讀譯本當中,對於 獲取個中翻譯技巧 很有幫助的, 而且還可得到實質的和意外的收穫。他進而問道,如果不懂日文的讀者,遇到很糟糕的中譯本怎麼辦?那樣豈不是被這個譯本所誤導嗎?我說,這就是重點所在。不過,也我必須承認,不通曉日文的確吃虧些,因為涉及日中近代史歷史情結時,中國譯本往往就會產生微妙的政治化學變化,主動與原文的語境拉開距離,甚至被悄悄改變了面貌。
依我的閱讀經驗,當你很認真閱讀一部戰爭時期的日本小說,正覺得順暢的譯文變得有些跳脫或者不連貫,那麼你就需要找出原文加以比對了,這樣一來,才能找出「問題」所在。我戲稱,那些校讀譯寫流利的能人,其功夫很可能是從比較閱讀多種譯本中鍛煉出來的。
按理說,出自知名中國譯者的譯本應該不成問題的。但嚴峻的現實是,遇到上述敏感的情節時,著名的譯本同樣會出現技術性的改動。例如,在太宰治的短篇小說〈逆行〉中,主角提到他前往「滿洲」如何如何的時候,在譯文當中, 卻未見「滿洲」一詞,更遑論「滿洲國」一詞了,甚至也不以「中國東北」一詞代替了。再舉一例。在野坂昭如的〈美國洋栖菜〉這部小說中,作者提到三國人(維基百科:用以稱呼來自前日本外地(殖民地)的日本居民,包括朝鮮人與臺灣人(本島人)。此詞的意思是「當事國以外的第三國之國民」(當事國係指二戰的各宣戰國),最開始是為前日本外地居民製造一種隔離的種族和政治身份,特別是為了朝鮮人(韓國人), 這個日語貶義詞同樣消失不見了。依我臆想,在中國的言論審查下,所有敏感詞彙不可能出現在公眾視野的,何況是一部作為商業出版品的日本短篇小說。
換句話說,當初我有所懷疑卻懶得拿出原文與之比對,大概也會相信並接受其名家的譯本。儘管如此,對研究者來說,不論譯本好壞都要拿來比較研究參考。常言道,○○人不是省油的燈,而耗油的燈意味著不是好燈,但如果我們想更了解壞燈耗油的原理,依然有必要把它徹底研究一番的。(2022年8月3日)
標籤: 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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