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3日 星期二


初次領取稿費----田山花袋

我之前約略介紹過田山花袋的《東京三十年》,這本隨筆集共計收錄了62篇文章,記述他在東京三十年的生活見聞、進軍日本文壇的過程、與前輩作家互動的始末,以及他的閱讀心得等等。從讀者的視角而言,這是一部令人讀來愉悅的隨筆集,它不但不構成讀者的閱讀壓力,還能讓讀者進而獲悉那個時代的社會縮影,充分享受知性與感性的融通,將此視為快樂的閱讀之旅,應該不算誇大之詞。不過,對於該書我畢竟尚未全部細讀,因此無法做出通透的介紹,最多僅依我隨興閱讀的篇幅為主。例如,我覺得其〈初次領取稿費〉一文,頗能觸發我相似的心境,我就以此作為轉述的起點了。
在這篇文章中,田山花袋這樣提及:某日,他為了參加家的葬禮,搭乘山手線電車,在日暮里站下了車。下車人潮眾多,但他還是認出了TF老先生的面容,儘管他們久未見面。在他看來,TF是個十足的老頭子,面龐布滿了皺紋,白髮蒼蒼,甚至有點彎腰駝背了。他原本要上前打聲招,但往來乘客混雜,對方也沒有認出他,他們就這樣擦身而過。他事後回想,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見過TF先生,覺得不可思議。他所說的TF先生,當年為《都城之花》主編,寫過烈女阿藤的傳記,和不符自己年齡的好色的短篇小說,但他的來頭很大。當年,他可是幸田露伴和尾崎紅葉等文學家前倨後恭尊稱的老師前輩。彼時,TF先生住在猿樂町旁面向馬路的房宅,格局不大卻小而雅致。許多大牌小牌的作家,紛紛到那裡報到,那些有意進軍文壇的窮困的文學青年們都趕著恭迎其盛。在當時,《都城之花》雜誌頗具權威性,如同現今的《中央公論》雜誌,作家的文稿都寄送到了TF先生的編輯桌上。
據他了解,山田美妙(小說家)雖然是《都城之花》主筆,然而實質的權勢,仍然由TF先生掌控。某日,他經由江見水蔭(小說家、翻譯家)引薦,帶著自己的短篇小說來到TF先生請求提點。他知道此部作品寫得不好,但江見水蔭和TF先生誠意感人,向他提議做某些修改,而他也依示做了修潤,最後通過了難關,於該年11月刊登在《都城之花》雜誌上。在那一期,剛好刊載了朋友花圃女士介紹樋口一葉的處女作〈埋木〉的文章。他當面聽見TF先生對於樋口一葉甚為讚賞。其後,他們幾個文學青年造訪TF先生寓所兩三次,不過他每次都在自我宣揚自己的舊作如何了得,他們聽得乏味到了極點。那時,TF先生大約45歲左右。他認為,田山號「花袋」是個俗字甚為不妥,應該改成「囊」字。若非袋字不可的話,至少改為「岱」字,因為花山一詞較符合意義。TF先生這樣說道,想不到其短篇小說在該雜誌刊登出來時,他驚覺到作者的署名,並非「花袋」而是「花岱」。他為此感到憤怒,卻也無可莫何。有一次,他向江見水蔭抱怨:「真是豈有此理!修改我的文章倒可接受,哪有人擅自更改作者的名字?」
根據田山花袋的回憶,他去領取這筆小說的稿費,費了不少周折。他繞過三越百貨的橫町往西走去,在左側一家K書店裡的會客室裡領取的。TF先生讓我在那裡等了許久,他把稿費(每張稿紙30錢計之,共750錢)放入信封裡,面交予我。這是他收到的第一次稿費。不消說,他拿到這筆稿費,心情甚為愉快,因為在此之前他髒污的錢包裡,頂多只有1-2圓,如今他卻有將近8圓的進賬!據他印象所及,當時他如同大文豪似的飄飄然起來,趕緊回家向家人報告。他決定善用這筆稿費,分些給母親和弟弟,然後招待缺錢的兄嫂夫人吃鰻魚飯,也想寄點錢給住在鄉下的姐姐,買些東西什麼的。於是,他給姐姐寄去了1圓,很快就收到姐姐的回信。她說,「她為弟弟生平領取第一次稿費捎來的賀金感到十分高興,並恭喜他的文學夢想得以實現。不過,她要善用這筆錢,打算再補點錢,買個新的臉盆,因為家裡的臉盆已不堪用了……」
對田山花袋而言,他憑著自己的才華,得到第一次稿費,自然是歡喜若狂的,因為刊登其短篇小說,意味著是對自身文學創作的肯定,許多剛出道的作家,都是依仗這股激勵的力量努力前進的。不過,這筆稿費還有不凡的意義層面,儘管它資助兄姐們的金額不大,卻已充分發揮著精神與物質的雙贏局面。或許,當作家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其本身就包含許多有趣感人的故事。我想,有志此道的人,應該可以盡情體驗一下,大膽嚐試人生的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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