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2日 星期五


大作家的祕書

對於日本大作家而言,要處理許多稿約或撰寫較長的新作時,單憑一人的力量,往往是應付不來,卻不能拿這個當理由,總得想盡辦法克服,尤其生病身體不聽喚的時候,更需要雇請祕書和助理解危。195810月號《婦人公論》,刊載了谷崎潤一郎和永井荷風的對談,在這場作家的對談中,谷崎潤一郎即坦承身體微恙,很想用口述方式寫稿,只是一直沒找到適當的人選。其後,這個困難的問題,果然如他所想的應時而來。同年1128日,谷崎突然右手麻痺,雖然做了緊急的處置,但身體狀況並未因此轉好,於是「祕書」的登場就更顯得刻不容緩了。

根據擔任過谷崎潤一郎短期祕書的新潮社編輯榎克朗指出,從谷崎《新譯源氏物語》和創作《少將滋幹之母 》期間,他負責查找文獻資料,每個星期送至谷崎的書齋,有些時候還代為謄寫書信,兼做祕書的工作。之後,因各種原因又換過幾個女性祕書。谷崎在〈回想我的高血壓症〉文章中,曾經提及這些事情。其中,新潮社的著名編輯伊吹和子,即更貼近寫出作為谷崎的祕書的諸種趣聞。例如,谷崎要求祕書整理書架從左至右排妥文學全集,等等,但這樣的小事,有的祕書竟然做不好;有的女祕書喜愛抹香水,味道拿捏失準,卻濃烈得很,嗆得直叫谷崎吃不消;有的女祕書是非戰之罪,只因身上有些微腋臭,都讓谷崎眉頭雙鎖無法忍受。嚴格說來,谷崎家的格局也充滿幽玄的詭異。在谷崎的書齋入口處有兩個洗手間,一個是谷崎專用的,曾經有女祕書不慎誤入了谷崎的專區,事後又沒沖洗乾淨,谷崎以此理由把對方解雇了。或許,這是谷崎埾持的潔癖所致,同時亦可擴大解釋成,凡是雇主劃定的聖域,絕不容許受到任何侵犯,哪怕是無心之過,都無法得到溫情的特赦。

正如上述,儘管發生了令谷崎不愉快的事情,前前後後他仍然物色過幾名年輕的女祕書。谷崎在發病之前,寫作撰稿都自己來,所以比起肩負重任(筆記其口述)的重要祕書,其他隨侍在書齋裡的祕書,多半是供他差遣幫忙雜務,大約是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當然,這年正值青春奔放年齡的女祕書,並非只當跑腿的差使,谷崎也期待著,在某種程度上女性溫柔的存在亦能安撫他的情緒。不只如此,他甚至從她們青春的氣息中,得到為撰寫新作小說的靈感,提供他構思女主角的原型,可謂一舉數得,至少省下出門採訪的功夫。很多情況是,谷崎有時帶著這些剛從高校畢業的女孩(祕書)外出散步,買點服務用品送給她們,這些年長者的示好,惹得年輕女孩誤以為大作家對她們 青眼有加,其實等她們更熟悉狀況之後,谷崎老闆就會開始訓練她們,除了書齋的雜役之外,她們還必須筆記或謄寫谷崎的稿子,負責查找資料等高難度的工作,而不是專供觀賞的花瓶角色。

不過話說回來,在日本的文壇上,能夠雇用祕書助理處理文稿的作家畢竟不多,除非這作家的作品已經成為熱讀暢銷的對象(或說印鈔機)----松本清張、司馬遼太郎、山崎豐子、尾崎秀樹、西村京太郎……,否則一切只能自己來,許多作家甚至必須變通,白天充當體力活的搬家工人,到了晚上回到書房,再為自己復活作家的身份,把自己從禁錮的肉體中徹底解放出來,用至福的精神來潤澤苦悶的心靈。就此而言,作家在尚未名利雙收之前,都是一種自願的苦行,必需有宗教般的虔敬情懷,而一旦失去這種覺悟,就不宜走上這無法預期的危險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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