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11日 星期四


故鄉的水果味

不久前,我到日本青空文庫瀏覽,無意間讀到了一篇杉田久女的隨筆〈朱欒の花のさく頃〉(柚子花開時),這篇隨筆發表於1920(大正9)年1031日,描寫作者幼年時期隨著父母親來到臺灣生活,那些令她懷念至深的水果味道。
從「北九州市立文學館」的資料來看,杉田久女(1890-1946)是日本近代的女俳人,寫過諸多卓越的俳句。她直到十二歲以前,輾轉住過琉球那霸市、台灣的嘉義縣和台北等地方。1908(明治41)年,自東京女子高等師範附屬高等女學校畢業,翌年,與舊制小倉中學的美術教師畫家杉田宇內結婚,一起前往丈夫執教的中學。1916(大正5)年,她開始寄宿在胞兄的家裡,學習俳句寫作,投稿給《杜鵑》雜誌,在此之前,她立志想成為小說家。翌年5月,在俳友的宅第裡,與知名俳人高濱虛子相識,卻也為其後續的婚姻埋下不隱定因素。那時候,其丈夫似乎已經江郎才盡,畫不出好作品了,她為此非常失望,不想與之共同生活。或許,因為這種情感的反差,使得她更加崇敬高濱虛子的文才了,而她也開始在俳壇上嶄露頭角。到了1920(大正9)年,她患了腎臟病,因而提出了離婚協議,可是丈夫沒有同意。但顯然的是,這家庭失和的震波,的確一時中斷了其寫作俳句的動力。

確切地說,杉田久女這篇隨筆正是寫於與丈夫鬧離婚之際。不消說,這種私事當然不宜公開示人,只能透過寄情寓意,或者回憶童年時期的臺灣印象了。例如,當時,杉田久女的父親是殖民地的官員,他們一家先移居台北一段時期。在文中,她這樣提及日常生活的光景:「他們住在台北的官舍時,種植許多芭蕉、扶桑花和蘭花。她的父親尤其鍾愛那株佛手柑,那高雅的香氣使父親愛不釋手。此外,每天都有當地人用竹籠裝著果形微尖的台灣文旦、椪柑或橘子等水果來兜售。而且,到了椪柑的盛產期,他們就大買特買,準備要吃個暢快。還有口感芳香的鳳梨,都是他們喜愛的水果。有時候,她會把剝下的柚子皮,或者將青色香蕉吊在屋簷下,看上去有著南國的風味。總而言之,直到現在,她猶然記得那些熱帶地區水果的香氣。」 

杉田久女在文章後面說,「四五日前,她來到位於門司棧橋街的青果行,看見了店內陳列著富有柿、蘋果、香蕉、青皮橘子和臺灣柚子。這個奇特的光景,一下子讓她回想起鹿兒島老家的柚子樹,讓她想像著此時應該是果實低垂的時節。」依我看來,杉田久女有著對於水果的鄉愁,否則不會有這般感觸的。而我呢?我應該也有這種戀舊症:那種在他鄉異地看見故鄉的水果,就會血脈沸騰起來,整個腦袋都映照著故鄉水果的光彩。以我為例,我每次到新宿車站東口的Book Off書店,一定特地要繞到街角的百果園,因為那家水果店展售的水果種類很多,在1987年左右,尚可看見臺灣產的香蕉,皮夾再怎麼寒酸,也得買下提回到的。百果園還兼賣鳳梨和西瓜的切片,每串一百日圓,便宜又好吃,吸引著許多路過的觀光客駐足流連。最近,可能是臺灣香蕉進價太貴了,百果園的香蕉,幾乎是厄瓜多爾產的,果實碩大飽滿,同樣衝擊著我的視線,最後我還是快意地買了一房香蕉,帶回民宿房間裡慢慢品嚐。不過,我一邊吃一邊想著,它們與高雄旗山的香蕉有著親緣性,應該算是香蕉共和國的兄弟。它們若知道,一個旅人吃著異國的水果,因而想念起故鄉的果物,它們想必是很高興的吧。我想,這亦是水果的功德,而所謂的功德,一開始就不拘泥於正統或者非正統的修辭了。

圖1-2取自日本網路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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