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27日 星期三

翻譯這種病

我相信「翻譯和語言」這種精神活動,很多情況下,它就跟頑強的病菌一樣,輕易地滲透人腦的深層意識,使人甘心成為它的俘虜,為它赴刀山火海在所不辭。借用社會學的說法,它讓仰慕者為之深情入魅,永遠不許為他祛魅。而我就是這樣的病號。幸好,這種病症不致人於死地。說來奇怪,當我看見與翻譯相關的論述,哪怕只是簡要的概括,我都會精神為之一振,以前那些模模糊糊的讀書記憶,就這麼神奇地被聯繫了起來。

出於這強烈的召引,我快速找到了「美」任達《新政革命與日本》這本專書,該書寫到在清末時期,中國借鑒日本翻譯成果的重要性。189810月,梁啟超流亡日本,儘管身處海外,他一直懷抱變法圖強的理想,置身在明治維新向西方取經的時空下,他感受到難以言喻的興奮。例如,他在,1899年為《清議報》所寫的社論,即大聲呼籲〈論學日文之益〉:「……日本自維新三十年來,廣求知識於寰宇,其所譯所著有用之書,不下數千種,而尤詳於政治學、資生學(經濟學)、智學(哲學)、群學(社會學)等,皆開民智,強國基之急務也……學英文者經五六年始成,其初學成也尚多窒礙,猶未必能讀其政治學、資生學、群學等之書也。而學日本文者,數日而小成,數月而大成,日本之學,已盡為我有矣……夫日本於最新最糟之學,雖無不欠缺,然其大端固已粗具矣。」

這篇激揚文字的社論,即便在時間流逝120年後的今天讀來,仍然令人感受到梁啟超倡議學習日文的熱忱。當然,同樣的史料文本,研究者的解讀各有不同,但是廣義來說,他們都是歷史研究的獲益者,至此可以由此基礎延伸,由此作為起點,找到問題意識的新線索。再引香港中文大學的譂汝謙和日本實藤惠秀等合作統計,他們這樣正面評價翻譯的影響:「……從甲午到民元,中譯日書的數量是壓倒性的……這批譯書在迻入新思想新事物的同時,又使一大批日本詞彙融到現代漢語,豐富了漢語詞彙,而且促進漢語多方面的變化,為中國現代化運動奠定了不容忽視的基礎,也為近代中日文化交流開闢了康莊大道。」


該書在其後的評述中,還提及日本翻譯外國著作的詞彙,大量借用了中國慣用語,但與此同時,它又擴展了原義,賦予語言創造性和生機復興。我再次相信,這都是藉由翻譯的精神轉換所體現出來的。進一步說,對於崇敬翻譯力量的人,無論是親眼所見抑或親身經歷,無不為這翻譯工程給予最大的讚嘆。現今,中國的出版體制顯然已經擺脫「日譯圖強」的歷史格局了,漸次將目光轉向日本文化、文學小說、商業實用書籍等,朝類似自由經濟計劃的道路前進,在這當中不乏嚴肅的好書,包括淺白易懂的暢銷書。撇開恐嚇性的政治意識型態,對所有漢語文化圈的讀書人而言,這是確然而幸運的閱讀時代了。但作為苦心孤詣的譯者,他們無不希望讀者享讀其書的時候,為他們平日辛勤的努力,送上些許有情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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