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15日 星期一

筆桿下的戰場:高見 順(中)

在高見 順的想法裡,他們之間的確存在某種芥蒂,一種難以明說的尷尬,但奇妙的是,眼下正因為他們都收到「白色徵召令」,而這命運共同體似的白紙,輕易地就把這堵意識形態的厚牆拆除了。高見 順小聲地向尾崎士郎說,「聽說阿部知二(文學評論家)也收到徵召令了。」尾崎士郎接著回答,「石坂洋次郎(小說家,著有《青色山脈》等小說)同樣是這個情況。」高見 順有點沮喪地說,「不知道往下會有什麼發展,我們該不會被送進礦坑吧。」尾崎雖然直搖頭表示不會,但就他所知,尾崎遇到緊急的事態,說話就會吞吞吐吐。

他們前往本鄉區公所,來到二樓的禮堂,到處擠滿人群鬧哄哄的。高見 順看到這場面驚愕不已,因為不止作家收到徵召令來到這裡報到,毋寧說,他們只是其中的少數而已。對他來說,來此報到的年輕人中,幾近半數他都不認識。不過,在混亂之中,他認出了任職《每日新聞》社攝影組的記者。據該記者轉述,報社同業的攝影記者,統統「中獎」了,包括政治組和社會組的主管級記者,全因這道「白色徵召令」來到這裡集合。在後述的對話裡,還提到電影、電視的攝影師,都沒能敵過這白紙的強力召集。他們各自推測,可能發生的事態,有的認為,陸軍這次很可能把他們送到異國打仗,有的自我樂觀看待,應該只是被充當隨軍記者,有的強烈質疑,情況可能更有嚴重。就在他們壓低聲音說話的同時,高見 順聽見了熟悉的話語聲,回頭一看,原來是小說家武田麟太的笑聲,而且劇作家島木健作就立在他的身旁,只是,乍看去島木健作如前那樣面色蒼白。這樣的人員組合,不得不叫高見 順瞠目結舌,因為彼時日本左派右派的作家們,此時全被收納在這枚白紙的動員下了。

依照作家立場來看,原本屬於無產階級作家陣營的中野重治,一度被劃入左派作家,但後來因轉向的政治選擇,已經被剔除左派的行列。其後,高見 順並沒有直接點名,那天有哪些極右派作家來此報到。但是,他說那天沒看見小說家丹羽文雄、石川達三的身影,這兩位作家立場溫和,很少出現在激進的政治意識形態裡。不過,現場有個熟悉內情的人說,「他們被海軍方面收藏了」。報到手續完成後,他們區分成作家和新聞記者兩個類別,然後按照五十音順序,進行身體檢查,宛如役男正式體檢般的嚴格。據高見 順回憶,太宰治排在他的前面。只是,在那樣的場合裡,他們彼此沒什麼交談。換句話說,他和太宰治終究是分薄緣慳,只見過那麼一次。


然而,太宰治檢查出患有胸疾病史,因而被剔除在名單之外,島木健作亦是同樣的情況,因而免除徵加。輪到軍高見 順的時候,軍醫有些猶豫不決,最後仍然把他列為合格體位。凡是合格體位的人,全被遞上書面資料,並三令五申要求所有人,絕不許將此記載內容,以及今日事情向外界透露……。他們拿到的書面資料,這樣指示:赴任地點「乙」地,幾日幾時到大阪的中部軍司令部集合,攜帶夏天服裝、準備軍刀等。高見 順在走廊遇見了小說家北原武夫,便詢問他報到的地點,結果他們地點報到不同,亦即不在「乙」地,得知這樣的結果,高見 順頓時感到有些徬徨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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