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邪的啟示---岸田國士
日本人經常說「風邪為百病之源」,這句話看似平淡無奇,其實很有意思。依我經歷過這樣的語境,在東京當苦學生的期間,為了節省生活支出,一時猶豫沒買下瓦斯暖爐,以此抵禦嚴寒,最後不敵風邪的厲害,連日來深受其後遺症---頭疼、畏寒、鼻水不止的折磨。幸好,我那次沒有發高燒,以強大的意志力暫勝一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了。因此,我似乎可以理解他們對這種小病的敬畏,至少絕不敢嗤之以鼻。談到風邪的可怕,我突然想起了岸田國士這個日本作家,因為他寫過「風邪一束」的文章,說起他患了風邪的痛苦。這種疾病若發生在自己家裡,心理上尚過得去,偏偏是它在陌生的外地遇上的,難免有雙重打擊的重負。
1926年(昭和4)3-4日,岸田國士於《日本時事》上,發表了題為〈風邪一束〉的隨筆。據他自承,他之前因罹患了感冒,沒有積極治療,而變成嚴重的肺炎,險些就丟了性命。不過,那次與死神擦身而過,從此以後,他對風邪的可怕及其威力,有著刻骨銘心的啟示。在此,我回溯歷史推算,岸田國士在文中提及時間和地點,就是作為當時日本殖民地的臺灣。對岸田而言,這是一趟到殖民地的旅行,而且只短暫停留,便轉往第三地完成待續的旅次。然而,比起他敘述身染風邪的苦難記,我對他提及客輪的費用和彼時的民生物價水準,反倒使我眼睛一亮。他說,他從打狗(高雄)搭乘客輪前往香港,三等船艙要價十日圓,在某種情況下,有時還得和苦力們擠睡在船艙最下層。他覺得這樣的環境糟透了,但是依舊吞忍下來,跟著倒睡在草蓆上。結果,當天晚上,他旋即感到全身冷顫,喉嚨像古井般發乾,取出溫度計一量,竟然高燒達四十一度!
當客輪抵達厦門的時候,岸田終於下定決心,把他原來所廁身的三等船艙,更換成一等船艙。於是,他尚未脫下睡衣,即抓住男服務員的肩膀,步伐踉蹌地走過甲板上,一群支那(中國)的苦力看見這番情景,全嗤嗤地笑了出來。而一等船艙的設備就不同凡響了。那裡不是草蓆鋪地,而是鋪有白色床巾的床,花瓶裡插著鮮花、飲用的水瓶,他看到這些東西,心情頓感輕爽起來,原本高燒四十一度,在這個時刻,竟然下降到三十六度,真有說不出的神奇。岸田回憶道,客輪駛入香港之前,他在甲板上大步走動,已然忘卻之前置身船底的熱病了。不過,他事後覺得,在這件事情上,他花了冤枉錢了。因為他是船抵厦門以後,從三等船艙,換成了一等船艙。確切地說,他必須支付支那兩二十兩,換算那時的匯率,相當於四十日圓,這可是一筆很大的開銷呢!他說,像這種吃悶虧的事情,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在文章最後,風邪的壞影響進而獲得新的引證。岸田不無幽默地說,西方人來到日本,總覺得日本人好像整年都在風邪感冒似的……。在他聽來,這樣的指稱,似乎不無道理;也就是說,日本人平常說話的聲音,與西方人患有風邪的聲音極為相似。不過,他捍衛著日本人的衛生習慣。而且他強調,日本人絕不隨便吐痰。其次,你到任何劇場看戲,欣賞音樂會,以及各種公開場合上,幾乎聽不到咳嗽聲。在開幕的時候,或者演員剛說完台詞的空檔,觀眾這才敢輕咳一下,決不會以咳嗽打擾舞台上進行的表演。他表示,療養身體已進入第二年,若能順利通過H博士設定的感冒檢驗項目,就是他擺脫風邪的磨難,從困擾的生活中徹底解放出來。我想,這不止是劇作家岸田國士的願景,它同樣是所有敵不過風邪肆虐的受害者的共同心聲。而這次由他代言,而且以準確生動的語言表達出來,自然能博得更多的共鳴。
標籤: 日本文學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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