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24日 星期二

我生有涯願無盡   ⦿邱振瑞

今日,前《朝日新聞》撰述委員隈元信一先生,在自己的臉書上,發布了其新著《永六輔傳》(平凡社新書),剛做完最後一校,很快就可出版上市。看到這則出版消息,我感到高興和振奮。得知他退休之後,依然持續寫作的精神,我彷彿也得到了某種激勵作用,儘管他並不知道我這種私自為用的感受。很有意思的是,他在文末說:「希望在有生之年,每年完成一本新書……。」在我看來,他如此規畫寫作進度,很大程度是出於勤奮自勉。當然,其中亦有歲月不待人的深刻體悟,否則當下的重要性,就不會如此顯現出來。相反說來,而這樣為其所愛寫作的催化力量,絕對比出版社編輯的催稿電話來得令人歡喜迎受。

稍為離題一下。
說實話,有機會擔任口譯的差事,還真有魚熊兼得的意外收穫。多年前,隈元先生為其報社連載專欄「廣播的時代」來台灣採訪。那時候,我陪同他跑新聞聯絡居中口譯,至今我仍記憶猶深。我記得,他訪問過幾位日本於中國建立滿洲國時期、就讀建國大學的台灣耆老(受訪者彼時已近九十高齡拖著痛軀),以及二次大戰後台灣廣播節目從受到官方限制到百家爭鳴的發展過程。這些難得的經驗,無疑地拓展了我的見聞,並為我提供了小說寫作的素材。爾後,儘管他來台灣採訪的次數減少了,但是他希望我能夠陪同口譯。那次我恰巧雜事纏身,無法與他同行。多年後,我逐漸退出口譯的領域,小說翻譯接的很少,專注在研究日本思想、文學、文化和撰寫書評。之後,據說他自報社退休了,目前在日本某大學任教。按此理解的話,他的新聞專業再次得到肯定,很重要的寫作生涯也得到了延伸。我想,這不僅是深入社會內部的新聞記者,包括以文字為業的人所憧憬的事業。

現在,當我讀到他隨著時間而來的焦慮感,我同樣有此感慨,告訴自己趁尚有精神和體力寫作之時,必須把握當下更加勤奮才行。對寫作者而言,別想寫作能為自己帶來現世的財富,自我意義的完成,即是豐富的精神遺產,一種可敬的輝煌。況且,我們的生命有限,不可能同時踏入兩條河流,只有愛其所愛,行所當行的付諸實踐,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選擇了。而人生遇到這種情境,又找不到恰切的詞語來形容,我突然想起了梁漱溟的自述文錄《我生有涯願無盡》來,這個書名取得真好!它可說是為我這種感嘆時間的無情消逝、卻又想力圖振作的人,無可比擬的生命注解了。


或許,基於這種焦灼和無常以終的感覺,我在購書上更慷慨就義了。以前,到日本古舊書店購書,看到售價不菲的全集,猶豫不決起來,心想不如再忍等一下,也許可揀到便宜。現在,這種想法被人生苦短、行所當行的思想擊退了。只要我扛得動就搬,要不就支付高額的空運費用,都應該把心之所念的書籍搬回來。事後懊悔不能獲得更多,只會否定自己帶來莫名的痛苦而已。為了證明我所言不虛,我決然付諸行動了。去年深秋,我在水道橋車站附近的「丸沼書店」發現了《河上肇著作集》(十二卷),非常興奮。只是,那時購書的額度已超出負荷,我精神底氣不足,偏又計較航空郵資太貴,便收手而回了。事實上,在1984年,我跨入日文領域之前,我只讀過河上肇的《資本論入門》中譯本,就已經很滿足了。如今,三十餘年晃眼而過,我終於有能力閱讀原文了,雖然談不上對此套書日夜思想,但我為何不把這套鍾情的著作集搬扛回家呢?這樣一來,我既可擺脫二手資料的囿限,二來可直接與作古多年的河上肇,舉辦一場正面的對話。至少我亦可由此探知,在我與他同齡的階段,他的同時代人對烏托邦的追求,對共產主義抱有的幻想,最終經由什麼轉折而幻滅以終的過程。對現在的我而言,這些已然消失的歷史變化,依然是不可忽略的,我必須把它徹底弄個通透。換言之,如果我因朋友出版新書而得到鼓勵,或者我因購得珍愛的書籍,而完成終生心願的話,我何不歡喜地付諸實現,要更待何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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