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6日 星期五


水村美苗《日本語滅亡之時》

對於熱愛寫作的人而言,只要透過持之以恆的努力,敢於為自己立下紀律,歷經三年五載的付出,應該都能取得作家的位置。當然,每個人的特質和造化不同,人生的磨難變化多端,無法以一蓋全。以英年早逝的無賴派作家田中英光在例,他在文壇尚未闖出名號之前,經常遭到出版社和雜誌社退稿,即使他已經數度易稿,同樣不被理會,他因此產生怨懟之心,變得憤世嫉俗,反而朝著頹廢的深淵前進。
撇開這個作家美夢不說,要成為一名清醒而不被時代喧囂遮蔽的作家,就不那麼容易了。也許,夏目漱石的寫作狀態是個極佳的例證。英文學者水村美苗在《日本語滅亡之時》一書第四章「日本語という〈国語〉」中提及,1908(明治41)年,夏目漱石的小說《三四郎》開始在《朝日新聞》連載,而這個時點恰巧是日本在日俄戰爭(1905)中,打敗強權帝國露西亞的第三年。就結果來看,儘管這場戰役贏得艱辛,但勝利的果實終究是歸於日本所有,也受到世界各國的承認。換言之,這場極富近代史意義的勝仗,得以讓自1858(安政5)年以來,飽受西洋列強簽訂不平等條約的島國日本,終於有揚眉吐氣的機會,經由日俄戰爭之後,那片盤踞在日本史上空的陰霾就此消散了。
毋庸置疑,夏目漱石是小說家和知識人,以他的聰明才智,自然察覺到這段歷史氛圍的玄機,或者說,在他看來這個勝局並非那麼堅固。正因為如此,他才藉由《三四郎》中的廣田老師之口,說出「(日本終將)滅亡」,也就是說,縱然日本打贏了西方國家,但日本作為近代國家的基礎仍然脆弱不堪。果然,從那以後,日本由亞細亞的希望之星變身為激進的侵略者,不到半世紀的光景就嚐到「滅亡」的苦果了。相反的,夏目漱石《三四郎》的生命更為青春奔放,這部小說於1908年出版,出場人物不局限於日本人的觀點,甚至站在「世界格局」角度加以批判日本的。這部傑出的國民文學小說卓立於此,理所當然成為萬眾閱讀的對象。
但話說回來,即使像夏目漱石這樣的菁英仍有與時代共流、誤判情勢的作品。在日俄戰爭爆發之際,他曾經寫過題為「從軍行」措辭激昂的新體詩,或許事後他是深自懊悔的,所於在《三四郎》中更正自己的觀點,藉由出場人物代替他做出嚴正的聲明。由此看來,夏目漱石是個勇於反省的作家,而這樣的心理素質,不管在任何時代裡,都是值得我們持續呈現和挖掘的。而作家創作小說的同時,亦在揭明時代的面貌,用此筆觸繪製的畫面,提供給後代的讀者,讓他們也能如歷史學家般地拷問「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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