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壇百年回憶錄》（14）

談到明治時期的出版物，我們有必要探究這些書籍的背景，因為有時候它們與前世代的歷史關係甚深，而多些歷史背景的理解，有助於我們更貼近歷史的現場，使這閱讀成為具有意義的心智活動。出生於幕府晚期的儒學家、作家成島柳北（1837-1844），他在著述中描寫的事物，在某種程度上，為我們提供了一部認識新舊世界的社會讀本----從德川幕府到明治成立新政府後的歷史文本。

成島柳北的成長經歷頗為傳奇。他本名為松本惟弘，在松本家的第三個兒子。其後，他過繼給世代從事儒學教育的成島家，成為第七代的成島稼堂的養子。他恪守和繼承養父的志業，也就是後來的成島柳北。正如前述，自十九世紀前半開始，成島家的儒學者即著手編纂《德川實紀》、《續德川實紀》、《後鑑》等官方記述，成島柳北亦曾參與。不止如此，他擔任過德川家定、德川家茂的侍講（老師），他的事業至此還算順利。基於授業師的關係，他曾經為德川將軍獻策，但是未被採納，因而撰寫狂歌批判，惹怒了德川幕府，文久三年八月，其侍講的職位遭到撤換。在這時候，他開始學習西方學問，於慶應年間，出任外交方面的官位，歷任會計副總裁等。然而，明治維新以後，他因為其他緣故被降為平民。這個心理創傷，亦是他撰寫《柳橋新誌》的重要契機，文字和文章這個載體，足以乘載他的憤慨和見解。或許，歷史向來不輕易埋沒真正的英才。在那之後，他受到東本願寺的長老大谷光瑩提攜，跟隨前往歐美國家考察，在此期間，岩倉具視、木戶孝允欣賞其才幹，於他歸國後，邀請擔任文部卿職位，他並未接受，而是致力於創辦報紙和新聞寫作，離開官方備位的高級美床，投入了意義不凡的撰述活動。

而在這樣的機緣轉化中，著名漢學家大槻磐溪起了很大的作用。經由大槻磐溪的介紹，於1874年9月，成島柳北創辦了《朝野新聞》，並擔任創社社長。他辦報旨在批判當時的明治政府對於言論自由的打壓，尤其嚴肅地批評「讒謗律」和「報紙條例」的頒布，因為這是不折不扣的限縮言論自由。此外，他強烈支持當時剛萌芽的自由民權運動，在社論的筆鋒中，較偏向於改進黨的大隈重信。其後，他創辦了《花月新誌》，在文藝界頗有活躍，直到1884年，因肺部疾病死亡，享年四十八歲。

在此，我們回到成島柳北的《柳橋新誌 續篇》的序文中，以此做為起點，來探知其筆觸中的人情事物。這篇古文味道十足的序文，現在讀來，仍然可感受得到強烈的時代諷喻性，補足日本正史之外，從中獲取真正的史料意義。他在序文說：「吾著述《柳橋新誌》一書，倏忽已十二年，彼時，吾以為該書頗富新意，讀者亦賞讀其新為樂。然而，世道物換星移，吾記述之新橋遊趣即成過往。德川氏西遷（移居靜岡）後，東京府內朱門粉壁（大名諸侯的豪邸），成為桑茶田園者，並不少見。柳橋的妓輩（藝妓）依然操彈管絃，奔馳於風月場中。與忍辱偷生之幕府官吏相比，此乃得意快哉。蓋王政一新，柳橋亦一新，卻未見好其事者記新。且據聞，近日，吾之《柳橋新誌》盜印之風日熾，且多為風流子弟購之捧讀。吾於此維新之日感慨，遂撰《柳橋新誌 續篇》以誌。」（待續-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