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5日 星期四

詩人讀詩(隨筆)


某日,金牛座的朋友好奇問我,你們詩人寫詩和出版詩集,平時也閱讀其他詩人的詩集嗎?對此,我當然了解他的用意。確切地說,他最想知道的是,所謂的詩人,自我感覺良好地在詩歌天空裡,究竟能搞出什麼名堂?進言之,你們沒有向前輩詩人借鑒,不向同行借來奇思妙想的枴杖,哪來靈感快意寫詩呢?我接受這樣的提問,儘管我明白此話不無充滿諷喻的味道。不過,正是這質疑促成,我才有自省的機會,認真地回顧我過去的讀詩歷程,估算我到底讀過多少詩集。或許,具體數字並不重要,而在於我們盡可能閱讀大量詩集,但它們進入我們的詩歌生命後,又能產生多大影響?

毋庸置疑,我們不可能略過傑出的詩集而不閱讀,無論同行的或外國詩作,精神的養份,它在某種層面上,都給詩人讀者諸多啟示,有時僅止閱讀幾行詩作,便要被其真摰詩情所觸動,進而引起寫詩的衝動。有時情況順利的話,不需十分鐘,一首快詩即告完成。對詩人而言,這的確是絕妙的經驗,而且求之不得。然而,一個事實指出,姑且不論古今歷代的詩集,其出版數量之多,任憑你怎麼勤奮閱讀,都不可能讀個止盡。以我為例,我只閱讀興趣所至的詩歌,想閱讀那個詩人的作品,就找來品讀一番,完全不考慮其知名度。我總覺得,這些世俗的聲譽與我關,我跟隨流行只會更加反證我的淺薄而已,不可能得到閱讀的愉悅。我甚至認為,隨著年齡增長和心性閱歷,讀詩的品位也在變化,有點回到初衷的味道。也就是說,你選讀的詩文,正反映你的本性,一種屬於人生觀的最終確認,而錯過了這次機會,就找不到真正的本我之所在了。

我與詩人何郡有數十年的文學情誼,要說共有文學的革命情感也不過言。出於詩人天生的好奇,在尚未解嚴的八○年代中期,我們冒著風險透過祕密管道,取得了許多中國出版的簡體版詩集,幾乎傾其存摺裡的積蓄,成冊成箱地複印下來。然後,儘可能地騰出所有時間,隱身在安靜和安全處所,展開詩人與詩歌的閱讀,一種震撼又療養精神的詩歌歷程。在青春力量的支持下,那時候我們讀過很多詩集,將近百冊之多。我必須指出,這種出自本性的閱讀,雖然有點瘋狂突進,但是我們的詩歌領域,卻因此變得更寬闊起來,從抒情詩歌的本質到敘述美學的掌握,我們都是其中的受惠者。


儘管從那以後已經過了三十餘年,我們閱讀詩集的傾向出現些微變化,但基本上變動不大,仍然近乎如其所是地閱讀自愛的詩集。例如據我所知,何郡有個習慣,清晨四時許起床後,即翻閱起《白居易集》書卷。在社會性方面,他讚賞白居易的入世態度,關心弱勢階層,敢於說出自己的見解。白居易其明白曉暢的詩歌語言,最為他所敬慕和學習的,他持續內化這種平民詩人的精神。依照這情勢發展,說不定他經常邀請白居易到他的夢土裡做客了。我的讀詩情況又是如何?那個時期,我們對於艾青的詩歌十分著迷,又抄又寫,有些抒情短詩幾可背念出來。後來,我把大量精力放在翻譯上,大量閱讀社科方面的書籍,閱讀艾青的詩歌暫時休止下來。現在,購買中國簡體版書籍,不像以前那樣危機四伏,兩腳跨越在自家門檻與牢獄之間。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生活在幸福閱讀的時代了。去年三月,承蒙明目老闆娘的幫助,在孔夫子舊書網書店上,購得《艾青全集》(全5卷),重達六公斤,卻售價平實。或許,現在中國的讀者不時興不閱讀艾青了,使我不用花大錢來標購這套詩集。現下,我擁有曾經仰望的詩人全集,這的確讓我感到滿足,我可以舒暢地展開讀詩之旅了。我猜想,艾青地下有知,應該會感到些慰藉,因為我以虔敬的心意閱讀他經歷的諸種苦難,以詩歌之名,回報詩歌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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