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開往高雄的慢車

 

前幾日，我實在太累了。不過，就算我累得直打哈欠，想儘早上床好好休息，還不致於用小說語言來形容自己：累得像一隻飢餓的野狗一樣。無論疲倦的狀態多麼深重，我仍要維持優雅的姿態躺下來。因為這個原因，我自然沒有讀書隨筆這類的文字產出。

 

有一天，外甥女L打趣地說，阿舅今天沒發表（長篇）文章，你的臉友想必很高興的，至少心理壓力減輕不少，終於可以鬆口氣了（不必死瞌我那些嚴肅的文字）……。我想L說得有理，真是委屈了我的臉友呀。但我不禁又想，所謂強摘的瓜不甜，強人所難也不會有好結果。這情況換成是我，我一定刷退（刪友）臉書而去，因為不看煩心的文字（廢言），索性更快意些，當下，就有了海闊天空。

 

最近，我在思考讀書與寫作之間的問題，作家要怎麼做才能維持高效而穩定的產能？對自律甚嚴的人來說，每日面對讀不完的群書，心裡就有傾瀉而下的壓力，總想用風火輪似的快讀以趕上進度，只是，這往往令人事與願違。有些磚頭般的專書，需要仔細咀嚼思考和消化的，表面上，即使你一目十行飛快讀完它，就結果來說，其實是沒讀進去的。我認為這也是另一種徒勞之舉。相反，慢速閱讀意外成了有效的好方法，像初學打坐時吐納那樣：深、慢、細、長。

 

這個小小的重新發現，讓我想起少年時家母帶我乘坐火車到高雄的往事。當年，我的兩位姐姐嫁至高雄，家母可能想念女兒吧，帶我從村裡坐上嘉義客運公車，到了水上火車站，買了兩張普通車票，就這樣開啟了往高雄的漫長旅程。時值七月，車廂內熱得如火爐一樣，我天生有暈車的體質，一路昏沉沉的，只能半睜著眼看著同車廂乘客的各種表情，以打發無聊單調的時間。在此，我必須說，對一個體質敏感的少年而言，那種不知何時抵達終點站的沮喪感是難以承受的。說來有趣，近來我因快讀卻收效甚微的挫敗，反而懷念起少年時那段乘坐慢速火車的暈車經驗了。

慢，有慢的好處。慢，有它自身的哲學意義。換句話說，現在，乘坐高鐵從台北至高雄僅需1小時50分鐘，真是快速又便捷，「舟車勞頓」這個形容詞得自行宣布退場了。吊詭的是，我們有了便捷的利器和方法，與其同時也失去慢速考察生活的機會了。你說，人，不就是時常處在矛盾之中嗎？（2025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