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擱置歷史仇恨的路線：高媛《帝国と観光―「満洲」ツーリズムの近代》

 

坦白說，我看到《帝国と観光―「満洲」ツーリズムの近代》（日本帝國與觀光----近代「滿州」觀光旅遊）這則書訊的時候，我有點驚訝和遲疑。因為在中國知識界和日本研究當中，他們向來以批判日本帝國對近代中國的歧視史觀對亞洲國家的侵略性為主軸。而這種宏大敘述一直以來占據著支配的地位，隨著論文篇數的增加，其正統性的地位就更加鞏固了。在這種絕對主義和政治正確的環境下，任何人對此歷史命題提出疑問或挑戰，就會招來難以想像的麻煩。

 

例如，論者碰觸到「滿州」這個敏感詞，立刻就給自己帶來兩難的境地。首先，他必須主動（被迫）解釋「偽滿州國」的歷史背景，並及時射出嚴厲批判之矢，而且論述的指向必須極為明確，最終批判的矛頭都要指向日本帝國：它透過侵略手段在東北三省建立「偽滿州政權」的罪惡行跡。而在論述過程中，論者還得保持謹小慎微的警惕，從大量歷史資料擇選有利於自身論述的材料，以加強化和證明自身立場的正確性。其二，論者有時會陷入良知與矛盾的交戰。

 

以中島敦的短篇小說〈D市七月敘景（一）〉為例，篇名的D市即暗指是「滿州國時期」的大連市，但該篇小說末尾的細節描繪讀來令人觸目驚心：兩名身無分文的中國苦力來到營口的跳蚤市場上，看到店家（在當地貓是難得的食材）宰殺支解貓隻掏取內臟和煮食貓肉的整個光景，最終他們由於飢餓難耐而潛入店內偷吃，不料被店老闆發現，卻又沒有錢付帳，最後他們倆被打得遍體鱗傷之後，被狠狠地扔到了街上。儘管這只是中島敦的小說場景之一，但是如此悲慘的歷史場景，在中國的「中島敦研究」裡，它就是必須避開的地雷區，要不就巧妙地忽略過去，不正視這段帶有某種歷史真實和縮影的寫實主義小說。

 

話說回來，高媛這部學術著作就沒有這方面的喧囂與煙塵了，沒有高度政治正確要求的殺伐之氣，這對於熱愛旅遊文化史的讀者而言，就是一種知性而愉悅的歷史之旅。進而言之，在現今百事倦怠的社會裡，有讀者願意閱讀歷史與文化，已經是求之不得的美事，他們不願意也沒興趣捲入歷史仇恨的漩渦裡。從這個視角來說，或許我們要慶幸日文版的刊行，因為在自由思想與嚴謹的學術環境下，所有的出版品至少都有獨立思考的精神特質。（2025年5月11日）

 

延伸閱讀：

 

高媛《帝国と観光―「満洲」ツーリズムの近代》

目次

序章

第１章　戦地から旅行地へ―かきたてられる旅行欲

第２章　満洲観光ツアーの誕生―「ロセッタ丸満韓巡遊」（一九〇六年夏）

第３章　満洲修学旅行の誕生―全国規模の「満韓修学旅行」（一九〇六年夏）

第４章　満洲観光の「代理ホスト」と観光空間の形成

第５章　“憧れの的”としての満洲―学生たちの旅路

第６章　日本旅行会主催の満洲観光ツアー―消費文化の一環として

第７章　「楽土」を走る観光バス―満洲国時代の都市観光と帝国のドラマトゥルギー

第８章　観光・民俗・権力―民俗行事「娘々祭」の変容

第９章　ポストコロニアルな「再会」―満洲観光の戦後史

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