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茶話

前幾天，我與一個作家朋友聊天。他說，在台灣，要當職業作家非常困難。首先，這個作者必須嚴以律己，安分地把自己關在家裡，專心致志地寫作。其次，還必須有持續穩定的文字產出，絕不能一天捕魚三季曬網。這個道理很簡單，卻不容易做到。他還說，有個疲軟不振的作家指出，每年出版三本著作以上，將會讓讀者消化不良。我聽完覺得有趣，這豈不是多餘的煩惱嗎？我倒是這樣認為，除非你無休止地自我重複，往往把臭雞蛋當成陳年皮蛋，要不就是一開始就已喪失豐沛的創作力，否則怎會擔心讀者的閱讀口味打結呢？這樣的奇論，我至今難以理解，但願意朝解析的方向努力。

就在這個為難的時刻裡，救星突然出現了。對於這個問題，出版歷練豐富的C總編輯，或許可以作為解答的鑰匙。他長年來的經歷姑且不論，他親自訪問過許多日本作家，僅止是轉述現役作家的經驗談，我都覺得受益匪淺頗富激勵作用。例如他說，角田光代的作家生活極具規律，每日上午，定時到事務所上工（寫作），下午六點下班回家。到了晚上，屬於自己的時間，可以做任何休閑活動，誇張地說，你要花天酒地都行。不過，她是個篤實的作家，多半的活動還是與寫作相關，有時候靈感降臨便打開筆記型電腦放在雙膝上，開始在鍵盤上敲打了起來。借用小說家的語言，這時候作家原本放鬆的靈魂迅時歸位，回到工作崗位上，再度變成勤奮的拚命三郎了。

另外，小說家佐佐木讓也是個奇葩。他把辦公室設在神保町，置身在全世界規模最大的古舊書店街𥚃。在我看來，我認為他用這方式對待自己，的確很睿智，因為當他寫作疲累，或者已完成當日份額（篇幅），只要走進古舊書店街的懷抱，一來可消除壓力，二來可以藉助書海的源泉，給自己立即充電，達到佛家所云身心安頓的境地。我是非常贊同這種做法的，也很想倣效，因為作家即是專業的匠人，要敬重自己的專業，如愛惜自己的本業。眾所周知，不專業的相反詞就是半吊子！我始終認為，在任何領域只有具備專業的精神，最終才能贏得讀者的敬重，而半吊子的結果，充其量只能把殘聲轉檔給白色噪音而已。 今天晚上，我由於C總編輯這番話的鼓舞，斷然擱下浪漫的威士忌酒杯，改為拿出宜興壺沖泡陳年普洱茶，仔細品嚐好茶湯的餘韻。畢竟，與此相比，它可以勵志人生，又是寫作領域的心靈雞湯，按理說，我應當經常飲用才對，讓自己浸潤在這種回味當中，看清楚自己的本質，是否真為職業作家的材料？若是自我錯覺或為幻影所騙，就應當機立斷提早改行營生去，不宜在外強中乾的光彩舞台上，做長期逗留的遊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