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食物的歷史
我每次到日本的古舊書店挖寳都得自我克制,由於新奇好書甚多,不可能像撒流刺網般地悉數盡取,必須做出英明的抉擇,否則最後必然要被沉重的書籍拖垮,回家的路變得更為漫長。換言之,除了郵寄之外,可親自帶回的書籍有限,大小尺寸頂多30-50冊,就要雙手合十了。既然有此嚴峻的限制,我自然以文化思想方面的書籍為優先考慮,至於其他驚豔的好書,我只好收心等待下次機會了。當然,這只是我的理智之詞,告訴自己不可淪為購書狂,但是在那當下,當你遇到有意義的書籍,應當會給自己法外開恩的機會,即使增加背包的重量,你都能寬容它將之合理化,順其自然把它視為甜美的負擔。
以我意外購得《何謂「和食」》和《大眾飲食:激盪的戰後史》二書為例,其內容就不受到這個限制。對我而言,首先它們不是實用書籍,並非暢銷書型態的日本料理食譜。儘管我天生頗有口福,經常有朋友慷慨招待,嚐過許多日本美食和高檔餐飲,然而入喉而過的人間美味,終究沒能使我回心轉意,或者徹底把我降伏。確切地說,上述二書所探討的範疇,帶有編年史的脈絡的敘述,更能滿足我的知識飢渴,並有效解決我對日本食物史的困惑,說它們是另類的日本飲食史地圖也不為過。
撇開知識的誘惑不說,我認為這樣的書籍對於日書中譯的譯者很有助益,而且,這個不可忽視的優勢,還反映在翻譯日本大眾小說和戲劇作品的時候,至少它可使我們避免望文生義的錯覺,帶領我們越過「和製漢語」的陷阱,更重要的是,它能有效降低自視甚高的毛病。試想,一個譯者深知日本的食物和飲食文化,在任何情況下,都逺比貼著字面(摸石過河)翻譯的譯者,在知性和感性的傳譯上來得生動,也符合我們用來形容「躍然紙上」的本意。直白地說,既然這樣的飲食通史,能給譯者和讀者帶來諸多好處,加深對日本大眾飲食面向的了解,我們自當樂於接受,閒逛之餘值得拿來翻閱,要說成本考量的話,一冊書的開銷還是很划算的,有些時候,它甚至比美食街販售的雞肉蓋飯得來便宜。正是因為這種誘因,使我有時失去理智的約定,忘記托運行李的重量限制,自我陶醉在沉重的春風裡。
如果說,這種不知量力的購書方式,自始至終只是一種奇特的疾病,一種不會奪人性命的疾病,其實不能完全治癒也無所謂。我想,這如同與生俱來的苦惱,又像植根於生活中並與我們共存的煩惱一樣,我們既然無法根除和獲得絕對的鬆綁,不如帶著這種有印記的苦惱生活下去,不能稱為生活的勇者,也要讓自己過得自在。我構想的是,自在地生活,自在地飲食,自在地購書、自在地閱讀、自在地思考,自在地活著,在一息尚存的時候,盡快履行自己的精神意志。在此,我要借用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托馬斯.霍布斯的觀點,他說得極好:「從來沒有純粹的自由,自由不能是無依附的,自由只能是物體行動的自由,只有運動中的自由才是真實的。」所以,像我這樣體力漸衰的中年人,從來不敢妄自編織什麼美夢,唯一能做的是,每日醒來自由的呼息,自由地完成(=行動)份內的事,掌握住那稍縱即逝又飄浮未定的自由。
標籤: 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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