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21日 星期二

通往臺灣文學的日語詞條(讀書隨想)

寫作真是奇妙的精神活動,尚未進入寫作狀態之中,所有的想法都在腦海裡盤繞,沒有成為自己的文字,它們只能像飢餓眼花的海鷗,誤以為波光即是閃動的魚影,那樣令自己激情不已。不過,為了消解這種亢奮狀態,使不規則的想法固定下來,就必須用平靜心情對待,否則連最簡單的敘事,都無法順利降落下來。這是寫作者經常面對的問題,它就這麼嚴實地擺在面前,由不得你繞開或抄入小徑。有趣的是,進入寫作狀態以後,又將會迎向別樣的新境地。按照我有限的體驗來說,這個境界的出現充滿著不確定性,卻飽含意外的驚喜,似乎要促成某些事情,讓你在始料未及的朦朧中,發現由暗轉明的開朗,然後沿著這條思路往下走,通往未知和新知的路徑。

這幾天來,我在編寫日語詞條的構思中,對這個感受尤為深刻,原來我可以擺脫慣性的限制,挖掘更多思想的面向,不止呈現日本歷史文化的思想地圖,我何不在解釋日語詞條的同時,將詞義和日治五十年的台灣史連結起來,將它通往日治時期的臺灣文學,恰如其分地介紹卓越的研究成果。如此,讀者在認識日本文化的堂奧,讀者亦能藉這個機會認識和親近臺灣文學的歷史。因此,正如前述,我這種偏向個人史觀的、土法煉鋼似的編寫,絕對不符合正統的編纂學,但是我不在乎我樂在其中,決定以僅有的智能和工具,像採礦工人一樣,繼續朝向歷史的縱深寸土掘進。

但願我的記憶沒有出錯,我依然記得出版前輩----前衛出版社社長林文欽說:「我沒能寫出好作品,但我可以出版好書。」這句話很樸實,但卻極有分量。如果說,出版好書是出版家的天職,那麼作家的任務應該是寫作有意義的作品。這位出版家的見識,給了我很大的啟發。換言之,既然編寫日語文化詞典,屬於我個人的歷史書寫,我當然可以盡其所愛、盡其所想地表現出來,在日語的詞條之後,做出與臺灣文學相關的閱讀延伸。例如:我寫到「牛車」的詞條,需要介紹沖繩農民與「牛車」,接著可將此線索引向呂赫若的小說「牛車」寫到「藝妓」詞條,可延伸至張文環的小說「藝妲之家」,進而閱看《張文環全集》;談到「志願兵」一詞,可以援引《周金波全集》;寫到法國「超現實主義」如何影響日本的詩人,就可追溯日治時期的風車詩社和詩人楊熾昌的作品;寫到「大東亞文學者大會」(第一次)時,就必須提及代表台灣參加的四位作家:西川滿、濱田準雄、張文環、龍瑛宗;寫到「混合語和同化政策」,讀者可參閱陳培豐的《想像和界限:臺灣語言文體的混生》(台北:群學,2013);寫到「新聞配達夫」,首先就連結到楊逵的「送報夫」,進而閱讀《楊逵全集》;談到日本的《萬葉集》,可查找傑出俳句家和小說家的黃靈芝,等等。


總括地說,閱讀這些作品和論述以及相關研究成果,對於讀者了解日治時期臺灣文學的發展很有幫助,亦是編者可借題發揮的基礎。而這同時意味著幾個挑戰:我必須更加勤奮搜羅資料校讀,然後用自己的語法編寫出來,否則這些企圖最終又淪為空想,卻沒有聖西門、傅立葉的空想主義的深度。在詩歌寫作方面,我可以接受超現實主義的技法,和浪漫主義的抒情風格,唯獨編寫日語文化詞典這件大事,就沒有商榷的餘地,我必須請出我所推崇的弗里德里希.梅尼克,因為我相信他闡釋的歷史主義,那種不使人落入空乏的歷史主義精神,現在仍然值得付諸實踐。(20188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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