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戰敗自由(2)
擁抱戰敗自由(2)
為了避免上述語義可能受到曲解,或者由此被扣上親美派的高帽,我們必須進而補全即將提及的內容。類似中村光夫這樣經歷戰前言論壓制的作家,他們對於二戰後言論空間的開放,正是因為這種歷史經驗反差的結果。詩意地說,他們原有的光明因為被關押得太久,但猛然自黑暗中獲釋出來,霎時還無法適應正常的亮光。美國占領日本的期間,當然有其言論審查制度,只是做法稍有不同。美方在管控言論空間上,採取不予顯白的方式。他們大費周章地透過事先書刊的審查,認為不妥或避諱的地方,就予以刪掉,決不把這自曝其短的行狀,顯露在出版的書刊雜誌上。在某種層面上,這似乎反映著為逃離納粹迫害流亡到美國任教的列奧.斯特勞斯的政治哲學的影響。二戰前,日本的書報審查形態,更直接展現國家機器的暴力特質,對於作家的撰文是否潛藏危險的思想,全由他們的審查官決定,這讓許多日本作家很不服氣。因此,我們有機會閱讀昭和初期的雜誌,經常可看到其中幾行被塗黑,長達數頁被刪掉,有時候整個頁面,很大部分被打上××××的符號,亦即在印刷品上留出空白,用×和○表示缺字,並以此證實這些文字的非法性與反體制性質。更有甚者,儘管被審查官刪除的文字殘缺地逃得生天,雜誌最終還可能遭到查禁不得發售。
具體地說,美軍審查後把該刪的徹底刪掉,寧願費心考慮前後文的脈絡,使其維持意思的通達,絕對不在書刊雜誌上,以塗黑或打×印記。就此而論,與其說美軍處理的手法較為細膩,不如說他們深切地認為,公開給書刊雜誌抹黑或剜字的行為,無異於將自己綁在恥辱柱上。尤其,美國占領軍向日本民眾大力宣稱,他們將給戰敗的日本國度帶來全新的民主主義,雖說政治是最高明的騙術,但能夠細緻考量到言論政策的表裡如一,終究是統治者不可忽略的細節。或許美國這種做法,較不傷其日本作家的自尊,又能維護統治者自身的高度,而作為與此情境對照的他者----日本作家,必然以此作為比較的基礎。必須指出,美國結束日本的占領後,出版審查制度即告結束,這段二戰後言論出版史的風波,就直接留待文史工作者處理評價了。
正如中村光夫前述,日本二戰以後,作家表現的思想空間,遠超過二戰前的諸多限制,這在日本近代文學史上,是絕無僅有的現象。例如,在自由民主主義的保護傘下,作家可以暢意發揮,要描寫色情的場面,沒有審查官向你制止,要批判日本皇室的秘辛,質疑天皇制度的必要性,都比之前寬容得多,至少沒有像「大逆事件」這種因言獲罪的政治謀殺,沒有幸德秋水的悲劇,所有的反體制者都能睡個好眠,不必擔憂半夜被抄走丟入牢獄裡。從這個意義上說,日本作家在精神生活上,可謂處於充分的自由狀態中,仍難免出現些惶惑的遲疑。事實上,這已成為二戰後日本作家的現象特色,同時也為他們的文學道路往前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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