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及其時代----江藤 淳

兩個星期前，我的文友三國大介突然打來網路電話，詢問江藤淳其《漱石及其時代》五卷本評傳，我是否已經買齊？若果尚未入手，他立即到「日本の古本屋」的網站搜尋，應該很快就能有確切的結果。以往，我們都是透過手機這種方便的現代發明，用來通訊或者傳遞文字訊息，更多的是，我向他請益日本近現代文學的領域。有時候，包括我需要的日文書籍，都委請由他代購寄到台北給我。坦白說，當下接到這訊息，我一時轉不過來，因為這套書我已於去年十月底，在新宿「古本浪漫州」書展上購得的，品相很不錯，價格不貴，只售3千日圓。對此，我很幸運甚為滿意。於是，我猛然回想起來，終於弄清楚事情的經過了。那一次，我將這則訊息發給了他，但他一直沒有已讀回覆，我心想，他可能很忙碌，要不就是雜事纏身。事實上，依我與舊書的默契，我相信屆時到東京的舊書店，它就會出現在我的面前。

或許，在文學交誼上和性情上，我和三國大介有那麼一點心靈相通。就在我抵達東京第三天下午，我背著提著沉重的愛書，正走在回程的路上，他恰巧打來了電話。我們問候彼此的近況，我這時方知他生病住院了，難怪他沒讀到這則訊息呢。之前，我已聽說他的膝蓋關節出了問題，未料情況竟然如此嚴重。這樣推想，他每次返回老家探親，專程上台北來與我碰面，總會贈我些日文的奇書，我這個受惠者實在很過意不去。對貪讀無厭的我而言，我收到贈書自是很高興的，可對他來說，這是難以承受之輕，又是沉重的負擔。因此，在那以後，我若有日本之行，便委託我敬重的末岡實教授代購，請他匯款吩咐書店寄書時間，將書寄到我下榻期間的飯店。這樣做似乎較為省事，首先，省下交通往來的時間，二來又能掌握我購買的冊數和重量，並以此計算自行帶回，或者索性郵運寄回台灣。確切地說，三國大介現在的身體狀況，已不許增加任何負荷了，哪怕是一本小書，都可視為壓迫他的危險因素，更何況那些厚磚似的文學和思想系列叢書呢？

在我們以往的敘談中，三國大介認為，比起森鷗外的小說，夏目漱石的作品很有意思，更有人情味。深有耐性的讀者，通讀夏目漱石的小說或文學評論以後，應該就能理解他與現代性之間的糾葛。我關注日本近現代文學史的發展，但是夏目漱石的作品，我讀得不夠廣泛深入。他這樣的見解發揮著奇妙的作用，在某種程度上，也促成了我對夏目漱石評傳的閱讀。儘管兩年前，我在水道橋車站旁的舊書店，已買到兩大巨冊的《夏目漱石傳》（國書刊行會），算是心願已成了。不過，我總覺得應該讀得更多才行。在此以前，著名評論家江藤 淳的《漱石及其時代》，就占住我的腦海中了。現在，既然有專家推薦，我不購買此書，更待何時呢？就我的經驗所及，閱讀作家的評傳有諸多好處。學習作家的寫傳方法，如何具體而生動地再現傳主的生平，如何表述其作品的精神特質；此外，我能從其參考文獻中，以書找書構成更整全的閱讀書目。當然，有了這些書目，未必可為自己成就一部學術論文，但是這眾多耀眼的書目，卻能滿足我閱讀上的飢渴，我不在乎它帶來實質的名利。順便一提，這套書的作者江藤淳，以歷史學家的筆觸，細緻呈現夏目漱石的作品，深刻勾勒夏目漱石的形象，照理說，應該更能看透生死的關卡。然而，他在經歷其妻罹患癌症死亡後，從此跌入憂傷的深淵，再也提不起氣力，最終在家自殺身亡了。這是個巨大的悲劇，難以言說的悲劇。而作為讀者的我，顯然已來不及致上安慰的話語，但可以為他祝禱冥福，繼續閱讀他的著作，了解他的文學思想，不論最終是否同意他的觀點。在光怪陸離的社會裡，從來不缺乏對峙與衝突，在此時刻，或許理解他者將成為必要的善行。